第87章 掃地出門(1 / 2)
暴風雨來前的寧靜籠罩偌大的鬱家,隨著長陽公主吐字清潤地說明來龍去脈,柳薄煙麵上的喜色一寸寸沉了下來。
燥熱的夏天,冷得人四肢發亮,指縫裡滲出冷汗,汗津津的。
鬱枝擔心地看著阿娘,時刻警醒著。
季平奚認錯態度良好,可再良好也改不了她玩弄自家女兒的事實。
妾?
怎樣的人才會做妾?
妾是有權有勢人家養在後院的金絲雀,高興了多餵兩口,不高興了能立時翻臉摔在地上!
她的女兒……她的女兒竟為了她這對招子忍辱為人做妾……
柳薄煙眼底明光破碎,單薄的雙肩隱隱顫抖,季容擰眉看她,為侄女今後的幸福捏了一把汗。
「阿娘……」鬱枝跪在地上軟聲乞求。
季平奚唇瓣發白:「嶽母……」
「別喊我嶽母!」
沉寂許久的柳薄煙驟然發難,柔弱的表象被撕開露出內裡的千瘡百孔,滿心蒼涼。
除了在流水巷為了女兒和刁婆子撒潑對罵,她這輩子都沒這麼大聲說過話。
書香門第的教養刻在骨子,融入血脈,她怔然看著鬱枝,雙目蘊含深深的悲哀和失望:「老婆子不配有一個天之驕女的女婿……更不配有個『賣身求榮』的女兒。」
鬱枝濕紅了眼:「阿娘……」
「嶽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嶽母不要苛責枝枝!」
季平奚額頭叩地。
換來柳薄煙盛怒下的譏諷一笑。
「公主殿下何必惺惺作態?既要騙我,為何不永遠騙下去?我柳家的女兒被你折辱,遭你輕賤,你想要就要想娶就娶,天下雖是季家的天下,但我荊河柳家無愧皇室,更無愧天下。」
她閉了眼:「你走罷。你是皇室中人,留在我這小門小戶不合適。」
季容朝侄女使眼色。
季平奚不死心:「嶽母心裡有氣盡管撒出來,打我一頓,罵我幾句,千萬別氣壞身子。我昔日荒唐自知罪大惡極,來這就是為了讓嶽母消——」
一盞茶水潑在她錦繡衣衫,柳薄煙寒聲道:「殿下聽不懂我的話?我讓你出去,滾出去!」
她氣得渾身發抖。
季容不知給哪尋了一把掃帚塞給她,教唆道:「煙兒,打她!」
「……」
見到那掃帚季平奚一陣無語,臉色剎那閃過些許古怪:這算是夢境成真了嗎?
有長公主撐月要,柳薄煙氣性上來抓過掃帚往欺負了她女兒的混蛋身上拍。
來時季平奚將鬱母可能有的反應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和鬱枝有言在先——隻要嶽母不打死她,還肯容她喘氣,那就讓她打,千萬別攔。
否則丈母娘不僅要暴揍女婿,發起狠來連女兒都得照揍不誤。
鬱枝忍著眼淚跪在那,眼睜睜看著奚奚被阿娘一掃帚又一掃帚地掃地出門。
「嶽母打得好!」
掃帚落下來季平奚哪敢躲?更不敢催動內力傷人,生生捱著。
每一掃帚落下來重重打在身上,她都得字正腔圓地喊一聲「打得好」,柳薄煙又氣又煩她死皮賴臉,虎著臉:「誰是你嶽母?!」
「你是枝枝阿娘,自然是我需要孝敬的嶽母,您就是我第二個娘!」
「巧言令色。」
鬱母最後一掃帚把人掃出去,吩咐下人關緊大門。
季平奚發頂落了幾根掃帚苗,一身狼狽。
長街人來人往。
行人瞧著這位美貌風流的公主殿下紛紛投來訝異的神色——這是怎的了?
長陽公主榮辱不驚,落落大方:「惹嶽母生氣了。」
眾人恍然大悟,男人們瞬間向她投來同情理解的目光——不過能把丈母娘氣到拿掃帚打人,殿下這是犯什麼錯了?
又有人慢慢睜圓眼:忠烈侯的女兒膽子如此大嗎?
若沒記錯柳氏的女兒做的是公主殿下的妾,一個妾室的母親也敢對殿下動粗?那妾是祖宗不成?
季平奚扌莫扌莫鼻子,為眾人解惑:「嶽母一直以為枝枝是我的妻。」
以妾充妻隱瞞丈母娘的事被她三言兩語說清,人群傳來倒吸涼氣的聲音:怪不得柳氏惱怒,妻和妾之間的名分差了可不止兩座山!
她甚是好說話,京城百姓膽子大了起來,實在好奇,問道:「殿下這是事發了?」
「哪能呢。」她撇撇嘴:「是我親口承認的。」
「怎麼又承認了?」
她嘆氣:「嶽母眼睛好了,不好瞞住了,再者……」
她麵帶春光,認真道:「我動心了。」
哎呦歪!大娘們眼睛閃閃發光:「怨不得殿下肯乖乖挨打!」
季平奚俏臉微紅。
心直口快的大娘話說出口才想起這位是大炎朝頂頂尊貴的長陽公主殿下、帝後的寶貝心肝。
原以為道破實情會引得人惱羞成怒,結果再去看,那人還是笑嗬嗬的,直接指揮婢子們在鬱家門口支起攤子。
不禁嘆服殿下好脾性。
被人掃地出門還笑得出來。
季平奚有備而來,打算賴在這不走了。
隔著一道朱紅色的大門,門外長陽公主喝茶曬太陽,門內,鬱枝對著阿娘失望的神情,臉色煞白。
柳薄煙沉默地看她許久,久到腦海走馬觀花過了一遍二十多年發生的種種。
「我是怎麼教你的?」她問。
鬱枝低下頭:「求阿娘責罰。」
「我不打你。」美婦人眉眼哀傷:「我打她是她騙了我,害我以為她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好女婿。
「我有什麼資格責罰你呢?說來說去,是娘拖累了你。」
要不是瞎了一雙眼,她原可以仗著諸般手藝過活,不至於要女兒從小扛著生存的壓力,不至於二十多歲嫁不到一個好人家,更不至於去做人家的妾。
為妾者難。
柳薄煙不敢想女兒受過多少苦。
便是曾經她引以為好的如今蒙上一層欺騙的陰影,她也忍不住開始懷疑季平奚究竟是怎麼糟蹋她的女兒。
以前隔著門她聽到的響動,原以為是小輩感情好的證明。
竟不想,是女兒在任人欺淩。
當時她在做什麼?
她在感嘆女兒嫁得好,感嘆女婿是個疼人的。
柳薄煙神情黯然:「你起來罷。從今往後和她斷了,不準再和她來往。」
「阿娘!」鬱枝跪地膝行來到她身邊:「阿娘,我想和她過一輩子。」
「你就喜歡她作踐你不成!?」
鬱母恨鐵不成鋼:「她能作踐你一回,就有二回、三回!
「現在你聽她說得天花亂墜,她那樣的身份,天潢貴胄,心性一天一個樣,你不管不顧地栽進去,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不會的。」鬱枝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不會的阿娘,她心裡有我。」
「哪個棄婦一開始不是堅信碰到了良人?她劣跡斑斑,我不準你再和她見麵,否則……你就不要認我這個娘!」
她鐵了心保護女兒不受傷、不再被人騙,鬱枝一動不動地跪在那,眼眶泛紅:「可我喜歡她。」
柳薄煙被她哭得頭疼,狠心道:「你就是哭瞎了眼,娘也不準你再掉進同一個坑。」
實在受不住女兒的眼淚,她疾步匆匆地離開。
她走了,鬱枝止了淚,心裡一陣惶然——哭都不管用了,看來阿娘這次是動真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