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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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了,那會他還沒掌權,青鳥小齋也還不叫青鳥小齋呢。

總之就是在那天,他因為幫不上忙急得直哭,連聲問莊永年「為什麼非就是你去?」

莊永年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這種事情誰也不喜歡去,由我去了,旁人就可以不去,而且犧牲了我們四個,水月城中的百姓就能平安了。」

莊永年的回答很平靜,甚至還抬手扌莫了扌莫他的頭,但他哭的更厲害了。

「但你會不得超生的呀。」他支吾著搖頭。

「那有什麼呢,其實生死不過也就是這麼回事,就算可以入輪回,就算三魂七魄不滅,到時候一碗孟婆湯喝下去,誰又會記得莊永年,莊永年又會記得誰呢?」莊永年笑著答他:「反正就算能入輪回,輪回之後的我也已經不是我了,和魂魄散了又有什麼分別?與其庸碌一生,倒不如用我如今的這條命,去救下更多人呢。」

[倒不如用我如今的這條命,去救下更多人呢。]

其實當莊永年說出這句話之後,柳雲仙便沒有再哭了。

因為他終於聽明白了,也琢磨明白了。

莊永年愛行善,曾經出手救過太多太多的人。或許莊永年於他柳雲仙而言,是一生一世都要記著的恩人,但他柳雲仙於莊永年而言,卻隻是對方隨手救下,芸芸善舉中很不起眼的其中一個。

那句話之後,他沒有再勸莊永年別走,但他偷偷給莊永年下了藥,令莊永年在身上殺陣將成之時,忽然反悔發狂。

……

其實如果認真清算起來,如果不是因為他那藥,如果不是因為那藥……

但是很可惜,沒有人會疑心到年幼的他身上,因為所有人都認為,隻有心智不堅者才會如此,隻有下意識還想活命的人才會發狂。

總之是因為莊永年的忽然發狂,主持陣法的影蘭長老沒了,陣眼中躺著的另外三個同伴也險些沒了,最後隻得另換了人替代莊永年,而莊永年自己,也因此落得靈脈盡毀,一夕白頭的下場,從此以後,莊永年在洛花宗的日子就很不好過了。

後麵的事情就很好簡單了。因為有祭品做誘餌,水月成的邪物很快就被除去,莊永年那小師弟繼任成了新的影蘭長老,因為懷疑莊永年發狂的事有蹊蹺,不顧眾人反對,堅持沒有將之逐出洛花宗,反而找了個隱秘地方給他養老。

一晃又是八年過去,莊永年已經老得快爬不上山了,他也終於如願坐穩了掌事位,火急火燎跑去洛花宗見莊永年。

似乎,直到收了他親筆所書信箋之時,莊永年才恍然知道,原來自己當年隨手救下的那個孩子,如今已經做了雲仙澤新主。

因為按照雲仙澤的規矩,雲仙澤歷任主人之名,都得喚雲仙。

他記著呢。柳雲仙想:其實過去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他全記著呢。

他記著自己曾在信中信誓旦旦發誓可以醫治莊永年,幫莊永年重塑靈脈,希望帶莊永年回雲仙澤調養。莊永年在看過書信後,雖然心裡其實並沒報什麼希望,但因不願掃他的興,還是點頭答應了。

是以,在現任影蘭長老的仔細安排下,莊永年終於被接去了雲仙澤,專心接受他的診治,由著他去鬧。

其實說實話,在一開始,他們二人相處還是很愉快的,他在莊永年麵前總是很乖,而莊永年已經老了,對他也很慈愛。

隻是,起初莊永年總想不通他的修為為何進步這樣快,隻當他是天賦異稟,天縱奇才,所以才沒說什麼。

但是直到有一天,莊永年提早一刻從院子裡逛回來,聞見他身上還沒來及隱藏的血煞氣,由此撞破他正在拿活人練功的秘密。

當時莊永年被嚇壞了,一夜之間又蒼老許多,還對他發了很大的脾氣,揚言即刻就要搬離雲仙澤,卻被他施法扣下,囚在湖底。

再後來……

再後來,因為製造精妙傀儡需要很多的靈力,為了讓莊永年能活下去,能修行,他不得不殺死其他靈修,吸取他們身上的靈,他甚至還抓了很多普通凡人活剖研究,偷偷復原製造木傀儡的古法,想要造出一個世間最完美的木傀儡,但不點睛,不使它聽話認主,能走會動,而是將莊永年的魂魄封進去。

研究到最後,他不顧莊永年反對,用了足足三個多月,把莊永年全身上下能換的地方,全都換成了東神木。

極珍貴的一塊東神木,外麵裹著人皮,裡麵拘著一縷被強留在世間,渾噩百年不得安息的生魂。

而比魂魄被拘束在木傀儡中更可怕的,是莊永年的魂魄似乎無法徹底與木傀儡相融,這就導致這具被人為製造出來的身軀常有潰爛,十天半月就得重新修繕,甚至更換。

其實他也知道,他知道每次更換零件,對於莊永年來說都是裂魂之痛,他都知道。

但那又怎麼了,痛些就痛些,好歹是能活下去的啊!

……

「……我也不想的,我知道殺人很不對,我懂,你以前就教過我這些,你教我要嚴於律己,寬以待人,還有……還有要不淩弱,不畏威,我都記著呢。」

「可是好歹……好歹……」

隨著越來越多的記憶碎片融進身體裡,血湖中的柳雲仙捂著臉,口齒不清地喃喃著:「莊師兄,我知道你痛,可是……可是好歹這樣能活下去啊……」

「至於那些人……我又不認得他們是誰,為什麼還要去管他們究竟是死是活呢?我隻認得你,我隻要你活就成了。你明明答應過我,你說你不怕痛,你說你會努力活下去,活得很久很久,一直陪在我身邊的。」

你明明答應過的,可你後來為什麼就不肯了呢?

這個問題柳雲仙活著時想不通,死後腦子爛成一灘血,更加想不通。

他甚至記不起莊永年是何時與他決裂的,他的記憶斷了。

仿佛……仿佛莊永年昨天還很聽他的話,願意親自給左溫書寫信求救,今天就執劍指著他的頭,問他為何狠心殺了那麼多的人了。

事到如今,柳雲仙隻是很想哭。

其實他從小就愛哭,遇事眼淚不要命似的往下掉,若不是為了莊永年,他絕對不會狠下心腸,以鐵腕手段當上這個雲仙澤之主,他不行的。

要是沒有莊師兄在旁邊指點他,他一定乾什麼都不成的……

從頭到尾,莊永年是生在凡間,脫塵獨立的仙人,而他柳雲仙本就是誤入的仙門,雖說後來名字裡也沾個仙字,卻是個俗人,是個徹徹底底的俗人。

俗人眼裡哪有那麼多天下蒼生的,最多不過就是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罷了。

可是……可是……

「……」

「可是雲仙,你覺著讓我這樣疼著,就是對我好了麼?」

眼見著柳雲仙一提舊事就激動,已徹底猜到前因後果,被柳雲仙這種小孩子脾氣鬧到很有些無奈的謝曲,隻得蹲下去放輕聲音哄他,接著對方致死都沒想明白的話頭,繼續往下說。

「雲仙,你覺得像現在這樣不讓我安息,把我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你的木傀儡,就是對我好麼?」

「凡人壽數自有天定,縱使竭盡全力修至小無境,壽命也不過隻得四五百歲,除非真能登仙。所以、你覺得讓我擁有這具長生之軀,待到幾百年後,眼睜睜看著你滿頭華發,離我而去,就是對我好了麼?」

每問一句,柳雲仙的肩膀便劇烈顫動一下。

其實謝曲這貨其實是很會洞察人心的,他在做人時,也常常三言兩語就能叫別人掉眼淚,或者恨不得當場咬死他,沒想死了之後還能用這本事立大功。

「雲仙,你看。」

湖中血水越來越平靜了,謝曲適時引著柳雲仙往自己身後看,反手指著茶鋪,問他:「此處是你我二人初見之地,那會你才多高?有四尺半麼?你想想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把這些人全都救下來,再回頭看你腳底踩著那骨蓮。」

「你以為我最為難的是什麼,是那點疼麼?不是的。」

「我這張皮裡,正裹著數以百計無辜凡人的命呢,你讓我如何才能安心啊?」

費盡心機吊著一個已死之人的命,直到自己靈氣耗盡,被血煞邪功反噬而死,死後連點骨頭也不曾剩下,值得麼?

那旎夢果然全是假的。

自己日夜所思之心意,生前不敢對任何人講起,隻等死了之後才敢悄悄做一個夢,然而就算是在夢裡,莊永年都沒正眼看過他,更沒有主動回應過他的親口勿。

話說回來,其實柳雲仙這個夢做得很真實,無論是夢中造物還是造人,都與他生前一般無二,堪稱絕妙,謝曲最初也被他騙過去了,誤以為隻有牛頭範昱看到的,才是柳雲仙生前的經歷,湖底小屋和安舟不是。

但假的就是假的,無論再如何偽裝都會有破綻,有矛盾之處。

因為莊永年實際上隻把柳雲仙當成尋常後輩,待他雖然很好,卻是一種慈愛的好,與柳雲仙夢中顯現之事全然不同。柳雲仙看假的東西看久了,就會一邊沉浸其中,一邊陷入自我懷疑,然後忍不住摻點真的進去,比如湖底小屋。

明明連對莊永年大聲說話都不敢,又怎可能有本事真做出那種事?

所以相思詞是假的,給左溫書的求救信也是假的,但將莊永年囚在湖底的事是真的,於是真真假假都雜糅到一起,莊永年在夢裡才一會和柳雲仙好,一會又要提劍殺柳雲仙。而這兩種極端態度的轉變,也讓謝曲漸漸琢磨出了一點不對味。

本來麼,就算意見相左,能讓柳莊二人從十分要好變成相看兩厭,也不可能連過去已經發生過的都改變掉吧?

換句話說,方才莊永年隨口說的那句「我永遠不會喜歡你」裡,「永遠」這兩個字不妥,不嚴謹,更不像是以前曾經喜歡過。

因為如果之前確實喜歡過,是因變故才生嫌隙,又一定要說永遠,那莊永年大概就會說:「我以後永遠都不會再喜歡你。」

是以,「永遠」二字便是破綻,可以佐證柳莊二人之間的清白關係。

而在那個夢裡,莊永年之所以會和柳雲仙好,是因為柳雲仙最大的渴望便是這個,莊永年要提劍殺柳雲仙,是因為就連柳雲仙自己也知道,若他藏著的這些旖旎心思被莊永年聽了去,對方一定會斥罵他不知羞恥,為幼不敬。

但就是這樣一個連在夢裡都無比卑微,認為心上人肯定會厭惡自己的人,死後竟會化成五十年難遇的凶煞。

說真的,柳雲仙他實在是太自謙了。

他這樣哪是乾什麼都不行啊,他是太行了,行的讓人真想把他摁住揍一頓,教他別再像個孩子似的整天胡鬧,想一出是一出,把除了莊永年之外的人都看成白菜,想切就切。

總共四個夢,隻有小仆「安舟」所見,才是莊永年在柳雲仙強大煞氣的壓製下,盡全力透給他們的一點提示,說白了,或許安舟之死,便是柳莊二人從彼此忍讓到徹底決裂的導火索。

因為決裂了,柳雲仙在練功時才會心不在焉,被反噬而死。

也因為柳雲仙死了,他下在湖底密室外麵的禁製才會自動解除,令湖水倒灌進屋內,溺死了身軀早就爛成一塊朽木,無法動彈的莊永年。

畢竟人就是人,即使身軀變成木頭,也還是會被水淹死。

差不多是時候了。

謝曲更湊近柳雲仙一點,舔了舔嘴唇,溫和問他:「所以雲仙,我的屍骨現在何處呢?讓我安息吧,我很累了,不想再被你一遍遍扒著這身人皮縫縫補補了。」

聞言,柳雲仙果然抬起頭。

「在……你的屍骨是在……」柳雲仙猶自掙紮著,那粘稠血水在他臉上緩緩流動,隱約勾勒出他生前的五官,似是眉頭緊皺,想交代又不甘心。

「小心一些,它這是在詐你。」募的,範昱睜眼道,隨後伸出手,一把將謝曲扯回自己身後,「離它遠點兒,它欠揍。」

範昱力氣大,拽得又急,因為慣性的緣故,謝曲往後倒退了好幾步才重新站穩,整個人都懵了,脫口就是一句:「不是吧小昱兒,你看他現在都變成什麼樣了,一灘血水的醋你都吃?」

範昱惡狠狠瞪他,同時指向他身後,示意他回頭看。

謝曲茫茫然地回頭,就見柳雲仙臉上五官清晰,正滿臉挑釁地對著他笑。

「你不是莊師兄,莊師兄說定了要陪我的,怎會想要安息呢。」柳雲仙挑著眉毛說:「而且,你身上根本就沒有莊師兄最愛的蘭草香味!你這個贗品!竟敢騙我!」

隨著柳雲仙話落,湖心那朵巨大骨蓮即刻飛速旋轉起來,最外一層花瓣脫落,碎骨重新匯聚成數把巨劍,高高懸於四人頭頂,一觸即發——

「右眼珠。」倏地,牛頭沒頭沒腦地提醒道。

引靈石豎瞳細窄,原是為了能在凶煞專心回憶生前舊事之時,趁機看清其弱點所在!

「對不起了,先前騙你陪它說話,純粹隻是為了分散它的注意力,畢竟如果直接告訴你,讓你去誑它,你身上難免就會對它帶有戒意。你身上的戒意要是太重了,它就不會搭理你了。」範昱一邊冷冰冰地解釋道,一麵伸手成爪,一下探進麵前血人的右眼,硬生生從裡麵扯出來一塊觸手生溫的硬物。

「說的比唱得還好聽,實則內裡腐爛不堪,自私虛偽,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太多,不過是打著為別人好的幌子滿足自己欲望罷了。你做這些事,究竟是為了莊永年,還是為了你自己……恐怕也隻有你自己心裡才清楚。」

被範昱伸手掏出來的硬物,是枚白玉雕成的平安扣,大約半個巴掌大小,正麵刻著一個「柳」字。

凶煞身上之弱點,就仿佛是凡人身上之心髒,一旦損傷,不死也是強弩之末。

範昱出手太快,盡管一隻手被柳雲仙身上的毒血腐蝕見骨,但卻正如他所願,幾乎一擊即中……不,不是全中,這枚平安扣上竟然有豁口!

換句話說,柳雲仙如今竟有兩顆「心」!

平白失去一顆「心」,柳雲仙悶哼一聲,一灘血水嘩啦啦全落回湖中,與之同時,骨蓮倏地分崩離析,轉而變成一個沒有頭顱的人形骷髏怪物,咯咯怪叫起來。

眼見著那怪物就要一腳踩過來,範昱合攏五指,一把將手中白玉捏成齏粉,轉頭沖牛頭喊道:「再看!快!」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營養液,我會繼續努力更新的,以及大半夜一點奇奇怪怪的感想:似乎所有的電影電視劇小說遊戲都在教育我們…走在路上不要隨便救遇到危險或者受了傷的野男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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