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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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血水又粘又燙,撲哧撲哧地燒著浸泡在裡麵的斷肢。

變故來得突然,在場四人誰也沒反應過來。但是須臾間,等他們再緩過神時,那些斷肢已經掙紮著向湖心聚攏了。

不論是用東神木雕刻的斷肢,還是真正的人骨殘骸,此刻竟全都像忽然復活了似的,在湖心掀起巨大的漩渦。一時間狂風驟起,黑血噴濺,數不清的骨頭碎塊匯集到一起,組合而成一朵足有十丈之高的重瓣骨蓮,令人即使揚著脖子也看不到頭。

是柳雲仙。

看來這回他們要收拾的,不光是惡煞,還是凶煞!

見狀,馬麵立刻拔下發間小簪,把它變回無堅不摧的金叉,緊緊抓在手中,叉尖對著骨蓮的方向。

牛頭倒沒拿出來什麼新鮮武器,隻把他頭上那條鑲著引靈石的抹額往下拽了拽,正好遮住眼睛,然後彎下月要,並指沾一點湖裡血水,往引靈石上抹了一下。

眨眼間,沾了血水的兩根手指腐爛見骨,卻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再愈合。

與此同時,那顆碧綠貓眼似的引靈石倏地亮了起來,正中生出一道黝黑的豎瞳。

倒是本該對這種事情最熟悉的範昱,忽然低聲嘀咕了一句不妙,並未如何動作。

至於謝曲,這貨從來都不擅長鎮壓,再加上他本身剛死沒多久,怕鬼的毛病還很根深蒂固,此刻忽然聞到這麼重的血煞味兒,能忍住沒吐已經是萬幸,得是超常發揮才能使出法術來。

但謝曲耳朵尖,聽見範昱小聲嘀咕著不妙,正想問他為什麼不妙,就見湖裡這朵由斷肢凝匯而成的重瓣骨蓮,忽然間開了花。

花瓣伸展盛開,徐徐旋轉著,由花心裡站起一個血淋淋的人來。

不……或許不該稱它是人,比起人,那東西分明更像是一團勉強幻化成人形輪廓的血水。

無骨,無肉,無眼,無口,隻得一個黑紅色的人形輪廓,當它把手抬起來,指向謝曲時,手指尖還在淋漓滴著血。

但當看見這個血人的時候,謝曲便明白範昱為何會嘀咕不妙了。

因為這血人全身上下大半都是水,又能動用這麼大一個血湖的力量,無論從哪方麵看,都牢牢的克著範昱呢。

尤其範昱最近身體還不大好。

「你們全都給我離他遠一點!」正在大家心裡暗自躊躇著,忽有空洞聲音傳來,是那個由血水凝聚而成的柳雲仙在嘶吼,「你們隻想拿他做祭品,隻想讓他去送死,你們、你們洛花宗全都是騙子!騙子!」

謝曲:「……」

謝曲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心說:果然人死後腦子會壞掉,這個柳雲仙他怎麼光認衣裳不認臉啊?

明明他身旁就是莊永年的虛影,現在怎麼就認準了他?

而且,聽柳雲仙現在說這話,似乎剛好有些合上了他心中猜測?

洛花宗、洛花宗……

究竟是在哪本典籍上看見的來著?

那典籍上好像是寫著:

傳聞中,百年前由洛花宗庇護的水月城鬧了邪祟,城中住戶接連屍變,妖氣沖天,洛花宗自己搞不定,就派弟子去距離他們不遠的雲仙澤求救,想要和雲仙澤聯手,共抗邪祟。

聽說那邪祟很厲害,起初兩派都折了不少弟子進去,後來還是多虧洛花宗影蘭長老牽頭,帶大夥兒在水月城中布了個殺陣,才將事情勉強平息下來。

若沒記錯的話,上一任影蘭長老好像就是在那次大戰中沒了的,其門下十數個親傳弟子,除了一個最小的最後活下來了,其餘什麼也沒剩下。

而眼下柳雲仙腳底踩著的這朵骨蓮……

謝曲輕掃那蓮花一眼,遲疑著自言自語道:「這蓮花的樣子,怎麼……怎麼有些像洛花宗沉蓮長老的蓮花座?」

聽見謝曲這樣說,站在謝曲身旁嚴陣以待的另外三人便心中明了,各自默契地退後幾步,紛紛遠離開謝曲。

如今範昱狀態明顯不太對,要給他時間緩和,而柳雲仙恰好還可以交流,不如就趁機與之多饒舌幾句,拖延些時間。

況且現在隻現身了柳雲仙,莊永年還不曉得藏在何處呢。

湖底小屋中見到的東西不可信,天知道莊永年現在和柳雲仙到底是不是一夥兒的。

至於為何不可信……且看這一次試探的結果如何,便知當年真相究竟為何了。

正是抱著這樣的心思,片刻之後,謝曲負手在背,學著家中長輩訓話那模樣,仰頭對柳雲仙喊話道:「雲仙,你怎麼能和客人這樣說話?」

語氣很溫和,雖然是斥,但絲毫不見責怪之意。

但就是這麼一句溫和問話,竟讓柳雲仙聽得愣了一下,腳下重瓣骨蓮的花瓣微微卷縮,沒來由變小了一些。

隨著蓮花變小,空中漂浮那些琉璃片似的記憶碎片,凡是浸著血煞氣的,一時都劇烈顫動起來,將柳雲仙這會的思緒,攪得很亂,讓他一時覺得自己還沒死,一時又記起自己已經死了,一汪血水維持不住人形,嘩啦一下全散在蓮花心裡,又一下從謝曲麵前的湖麵鑽出。

離得進了,謝曲更能清晰聞到柳雲仙身上濃重的血腥味,這讓他忍不住皺眉。

這些大約都是他生前所殺之人的血水。

看來試探對了。謝曲想:原來柳雲仙真的很害怕莊永年,這種害怕有點像是後輩對於長輩的害怕——或許裡麵還摻著點別的什麼——反正總之柳雲仙是很怕,即使在死後也怕。

柳雲仙並不敢像在湖底小屋中那樣對待莊永年。

再往直白了說,方才他在湖底小屋內見到的一切,尤其是那個古怪的旖夢,八成全是柳雲仙自己臆想出來的。沒準那個夢的主人並不是莊永年,而是柳雲仙。

柳雲仙和莊永年之間,其實什麼也沒發生過,倒是他方才理所應當地先入為主,不小心猜錯了。

眨眼的功夫,看見柳雲仙忽然近前,範昱藏在袖中的手攥起,正要沖上前去製止他,垂下眼,卻見謝曲背在身後的右手輕晃了晃

於是範昱又把拳頭鬆開,閉目繼續專心蓄力了。

眼下情況凶險,務必要一擊即殺才是。

牛頭馬麵顯然也懂得這道理,全都安份站著,乍看就像是來湊熱鬧的,細看才能發現他倆正挺月要直背,全身緊繃,要戰隨時都能戰。

範昱要出手,大約還需要一炷香的功夫蓄殺招,橫豎沒辦法,既然柳雲仙腦子壞了認錯人,那就隻好隨謝曲和他先聊著去。

多聊一會總沒什麼的,畢竟謝曲嘴皮子很溜,臉皮也厚,最重要的是謝曲說話沒範昱那麼得罪人,不會平白激怒柳雲仙。

這麼想著,四人便心照不宣,各自去做各自的準備了。

隻有柳雲仙,死了許久的人心裡轉不過那些彎彎繞繞,見謝曲願意和他說話,高興的甚至都有點忘乎所以了。

「永年,你終於……不,不對,你不喜歡聽我喊你永年的,莊師兄。」柳雲仙斷續地說。

柳雲仙說著話,想要伸手拉一拉謝曲衣袖,卻因為他如今隻是一灘血水,袖子沒拉住,反倒在謝曲袖子上印了個陰惻惻的血手印,一時間慌得很,「莊師兄,他們不是客人,我不認得他們,隻認得你,我認得你身上這件蘭袍,這是你第一次見到我時穿的。」

謝曲不知可否地挑眉,把背在身後的手重又攏到身前來,吞著袖子,心想:幸好這不是我自己的衣服,否則就很難弄乾淨了。

柳雲仙就這麼乾等了半晌,見謝曲不答他,也不敢再伸手碰,一時倒顯得有些可憐了。

其實謝曲不是故意不回答的,謝曲不知道能回答他什麼,怕說多了會露餡,令柳雲仙反應過來是自己認錯了人,當場大開殺戒。

可是親眼看見那令人聞風喪膽,據說五十年才能養出來一隻的凶煞,此刻竟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似的,期期艾艾蹲在他腳邊,謝曲竟也覺得不忍。

謝曲曾經見過柳雲仙,見了不止一次。

印象中,柳雲仙也是個容貌俊美,愛極了乾淨的人,他每日穿的衣衫必會一塵不染,頭發總要仔細梳攏,連額側垂下來那幾綹碎發,都得要恰到好處。

再說他腳底下踩著那骨蓮。

謝曲之前雖然沒見柳雲仙用過這種蓮花座,但他有幸見洛花宗的沉蓮長老用過,知道這種蓮花座既可以做武器,又可以替代靈獸坐騎,樣子好看,蓮瓣綻開步步生香,本該是個很漂亮的招數,如今卻跟著柳雲仙變成了這樣。

挺好一蓮花座,怎就成了這樣。

謝曲看著看著,心裡是真有些唏噓了,然而右手剛抬起來,忽又想起眼前這人其實隻是一灘毒血,絕對碰不得,是以隻得對其感嘆道:「柳雲仙,你堂堂一宗主位,怎麼混成這樣了。」

「還有你那蓮花座,怎麼也變成這副鬼樣子了?」

「因為我貪功冒進,修了邪術,它就也隻能跟著我變成這樣了,我……我知道莊師兄不喜歡我修邪術,到底是我辜負了它,辜負了莊師兄。」聽見謝曲問他,柳雲仙連忙回答道:「莊師兄的師父與洛花宗沉蓮長老交好,會使沉蓮長老的蓮花座。莊師兄的師父將這招數教給莊師兄,莊師兄見我喜歡,就又偷偷教給了我,囑咐我別在外人麵前用。我知道莊師兄對我很好,我……我真的知道,我還知道莊師兄討厭血腥氣,但是如果我不這麼做,莊師兄就會死,我不想看見莊師兄死。」

頓了頓,身上血水漸漸變鮮紅了些,沒有剛出現時那麼黑了,「是我不好,不該讓莊師兄發現。」

柳雲仙這話剛說完,範昱的提醒便在耳旁悄悄響起。

「順著它往下說,別停。」範昱麵無表情地對謝曲傳音道:「這個柳雲仙起碼能聽懂人話,和其他凶煞不一樣。我現在力量變弱,又因被困血湖中央,身旁都是水,即使蓄滿了力也不一定就能將它一招擊殺,但如果你能多和它說說話,盡快擾亂它,我成功的可能性就會大一點,退一步講,就算實在不能成事,沒準還能靠你把他給感化了呢。」

謝曲:「……」

雖然「起碼能聽懂人話」這種表達沒毛病,但為啥連起來就挺怪?

也罷,範昱在處理這種事情上很有經驗,都聽他的就是。

思及此,謝曲半垂下眼,嘗試與柳雲仙如今那張扁平的血臉「眉目傳情」,但因為看了一圈卻找不到哪裡是眼睛,最終隻得做罷。

「但你還是讓我發現了。」最後,謝曲隻能以拳掩唇,裝模作樣的低咳了一聲,假意順著柳雲仙的話往下說。

柳雲仙果真方寸大亂。

「是,全是我的錯,是我沒將血腥氣藏好,害莊師兄受了驚,莊師兄即使要殺我,我也沒怨言。」空洞的聲音越來越啞,最後又哭了,就像謝曲在湖底小屋裡見到的一樣,態度幾乎快卑微到塵埃裡。

「當年莊師兄從邪祟嘴裡救下我,見我根骨不合適洛花宗,便將我送來了雲仙澤修行,我心裡感激,一心隻想著認真修行,有朝一日能報答莊師兄,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呢?

柳雲仙身上的血水忽黑忽紅,激烈的沸騰起來,像是想起了什麼令他難以接受的事。

柳雲仙心想,那可真是一場很不好打的硬仗,以至於有兩個仙門聯手,也不能傷到那邪物分毫。

剩下幾大仙門都在看笑話,沒人願意幫忙,因那邪物隻出現在水月城,一時半會出不了城,誰也不想跑過去自討沒趣。

連雲仙澤都是因為離水月城比較近,受了邪物氣息影響,才不得不出手。

至於再遠點的,橫豎就是隻厲害邪物,贏是一定會贏的,頂多死的人多一點,付出的代價大一點罷了。

甚至往長遠了想,若洛花宗與雲仙澤都因此戰變得落魄了,其他人不就正好可以趕來分一杯羹了?

所以從始至終都無人幫忙。

又過了幾年,那邪祟的力量終於被耗去一半,眼看著大夥就是勝券在握了,可洛花宗和雲仙澤這兩大仙門裡,也快被打得沒人了。

換言之,要是真的再繼續打下去,結果就真的很有可能如旁人預言那般,贏了,但洛花宗和雲仙澤這兩大門派,恐怕也會徹底元氣大傷,永遠也無法東山再起。

都是老祖宗們用心建立起來的基業,哪舍得就這麼扔了。

所以當時的影蘭長老才和雲仙澤之主坐在一起,悶頭想出來一個辦法——用仙門之人作餌,餵了毒,身上再畫出殺陣,祭給那凶物,用盡可能很少數人的性命,換一個同歸於盡。

但是這樣一來,待到功成時刻,誘餌們一旦被他們自身所攜的殺陣絞殺,三魂七魄就都得跟著邪物一起碎了,別說入輪回,從此天地間就是不曾有過這個人。

這樣的誘餌,雲仙澤挑了兩個,洛花宗出了兩個,總共四個人,其中就包括莊永年。

被挑出來的這些人都是修為很高又心性純善的,因為見不得水月城百姓屍變受苦,也不想讓自己師門從此凋零,便自願站了出來,結伴走這一遭有去無回的黃泉路。

但這裡麵還有個不為外人道的小秘密——最初選人的時候,莊永年其實沒選上。

最初選上的其實是莊永年那個小師弟,也就是現任的影蘭長老。

但小師弟雖然天賦更好,命格也更合,態度卻很猶豫,有些怕死,所以最終由莊永年把他替下了。

人選出來了,緊接著便是悄悄做準備。

那年柳雲仙才十六,雖然天賦奇佳,但總歸是個才入門四年的半吊子,除邪斬祟這種事輪不到他,他每日隻管窩在自己師父的洞天福地中修煉,小日子過得甚是滋潤。

莊永年是趕在柳雲仙某次出關時來的雲仙澤,來見柳雲仙最後一麵,見完了之後,回去就得畫陣了。

柳雲仙記得,那天應該是個大晴天,萬裡無雲,天色藍得晃眼。

就在雲仙澤的青鳥小齋門口,他使勁扯著莊永年衣袖,問對方能不能不走,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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