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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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寶鸞看蕊娘做了一天的針線活。

姚姑姑早上抽空來過一趟,叮囑了幾句,很快也就匆忙離開,蕊娘也不敢讓薑寶鸞去外麵了,隻怕她萬一聽到了什麼動了胎氣就不好了。

一日裡頭門窗都閉得死死的,蕊娘手上做針線,嘴巴卻一刻都不歇地和薑寶鸞說著話,把她心思往其他地方引,說到嗓子都啞了。

薑寶鸞坐在窗邊看著外麵慢慢暗下去,終於忍不住打開了窗,九月的涼風吹進來,天上還有一抹橙紅。

蕊娘想攔不敢攔,薑寶鸞卻問:「黃昏了,公子應該去接葉小姐了吧?」

葉家遠在河東,葉宜采半月前由她哥哥陪同前來範陽,在葉家別院裡出嫁。

蕊娘卻沒有回答,把手上在繡的一件小衣服往笸籮裡一放,自己起身出了門,過了一會兒拿了飯菜過來。

往桌上擺飯菜的時候,蕊娘忍不住哭了。

薑寶鸞隻能扶著肚子幫她繼續把飯菜擺好。

蕊娘的淚更止不住了:「在這兒關了大半年不止,我都關得難受,你……你怎麼熬下來的呢?世子隻把你往這裡一關,自己倒娶世子夫人去了。」

等她哭聲小下去,薑寶鸞才把筷子給她,嘆了口氣說:「我不難受。」

說不難受倒也是假的,隻是騙騙蕊娘,也騙騙自己,不過至少現在是好過一點了。

「你騙人,」蕊娘哽咽,「怎麼不難受?世子那樣對你,二公子院裡通房丫鬟一大堆,也沒見他對誰那麼狠心,你又做錯了什麼?」

薑寶鸞隻好餵她吃了一塊甜甜的玉露團,說:「我馬上就能出去了。」

蕊娘不信:「真的?世子說的?」

「反正我能出去。」薑寶鸞朝著蕊娘笑了笑,笑容明媚鮮妍,果真一點都看不出難過。

蕊娘怔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一時也不再哭了。

兩人正欲繼續用飯,院門卻忽然傳來鎖鏈被打開的聲音,動靜有些大,似是匆忙,而後還沒等蕊娘起身去查看,急匆匆就是接連的腳步聲,應是有不少人朝裡麵走進來。

蕊娘讓薑寶鸞先到裡頭去,薑寶鸞略一思忖,最後還是跟在蕊娘後麵。

剛走到門口,門就被人從外麵打開,因用的力氣太大,兩扇門重重地往後一折,震得整麵門框哐哐直響。

天邊還有一抹霞光未盡,今日半麵天都是火燒雲,映得人臉上都是橘紅橘紅的,仿佛被烈火灼燒一般。

來的是三四個麵生的婆子,外頭站著幾個小廝還有管事,都是尋常不多見到的,隻是依稀辨得出是李夫人那裡的人。

蕊娘倒認得領頭那個,見她們來勢洶洶,便大著膽子往薑寶鸞麵前一擋,問:「趙嬤嬤,這是什麼事?」

趙嬤嬤進來的時候臉板得死死的,聞言倒是擠出一絲熱情的笑容,探頭往蕊娘身後望望。

「不是什麼大事,阿鸞姑娘不要驚慌,動了胎氣就是我們底下人的不是了。」趙嬤嬤說,「夫人讓我們趁著這會兒天色還沒暗,把姑娘接到莊子上去散散心。」

蕊娘啐了一口:「天都要黑了,她肚子都那麼大了,夜裡能趕路?」

「能不能趕路就是咱們的本事了,」趙嬤嬤身材碩壯,長著一張方臉,看起來極為刻板,不好接近,「這是夫人的吩咐,阿鸞姑娘可不要不識好歹,明明是夫人得知阿鸞姑娘關在這裡憋悶,體恤阿鸞姑娘才有這般舉動。」

蕊娘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她素來色厲內荏,這下沒了回嘴的話,隻能求助似的回頭看了薑寶鸞一眼。

薑寶鸞上前,先塞了半錠銀子給趙嬤嬤,才道:「不是不去,隻是這一時匆忙的,還沒來得及收拾,嬤嬤且容我們先收拾收拾。」

「不用收拾,東西都備好了,不會缺著姑娘。」

薑寶鸞蹙了蹙眉,問道:「姚姑姑呢?」

「姚姑姑是退思堂的掌事姑姑,自公子小時起便照料他的日常起居,姑娘也不看看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姚姑姑自然是再忙不過的,哪有空對付姑娘這邊呢?」趙嬤嬤四處打量了打量,「便是咱們,也是夫人那裡抽不出人,才跑了這趟差事,一會兒人家都得了大把的賞銀,咱們怕是還在路上呢!」

蕊娘被趙嬤嬤後麵的話氣得滿臉通紅,忍不住罵道:「誰不給你銀子了?誰會給賞銀你就找誰要去!」

薑寶鸞倒是沒什麼反應,她隻是在想姚姑姑,就像趙嬤嬤說的那樣,姚姑姑雖也是李夫人的人,但畢竟一直在謝珩身邊照顧,若不能讓謝珩完全信任,謝珩是萬萬不肯放她在身邊的,眼下姚姑姑沒出麵,一個原因是今日實在太忙,還有一個原因怕就是她根本不知道。

姚姑姑一旦知道,謝珩就不可能不知道。

謝珩把她關在這裡,不僅是為了困住她,也是為了不讓李夫人來插手。李夫人擺明了就是趁今日這個空檔,謝珩那邊顧不上這裡,所以才趁亂來把她接走,外麵守著的人還有裡麵看著她的那個嬤嬤,也不知是被製住了還是被支使走了。

至於接走之後會如何,就全憑李夫人的良心了。李夫人本就對薑寶鸞在正室之前有孕而極為不快,恐怕還想起了當年溫姨娘對她無形之中的那種壓迫,這一下落到她的手裡,好些就是到了莊子上關起來,差些路上出點什麼事,等謝珩知道也已經晚了。

眼下正是新嫁娘要進門,全府上下最忙的時候。

薑寶鸞一邊想著對策,一邊與趙嬤嬤周旋:「今日府上忙亂,不如明日等我拜見了世子夫人之後再走?」

「姑娘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趙嬤嬤笑起來,「正是不想姑娘挺著肚子在世子夫人麵前礙眼,這才把姑娘遠遠挪開的,也得看看自個兒的身份,配不配給她那樣的人敬茶,端的是丟臉。」

薑寶鸞咽下心中一口氣,回頭對蕊娘說:「把貼身的衣物收一些,再收一點銀錢,我們這就走。」

趙嬤嬤以為她的激將法成功了,薑寶鸞果然被她激得要走,便得意在一邊笑著,不過這次倒也不阻攔蕊娘收東西了。

片刻之後,趙嬤嬤又催促:「快些快些,這都等著呢,也好意思讓人等你們,再不來我可就動手了!」

臨走前,薑寶鸞背著其他人把趙嬤嬤叫過一邊,塞了十兩銀子到趙嬤嬤手上,悄悄對趙嬤嬤說:「這一路上還望嬤嬤多多照料了,這點錢就請嬤嬤待會兒分給大家去吃酒,等到了莊子上之後還有,隻是我手上的銀錢實在不多,一會兒還有一對絞絲金鐲給嬤嬤,嬤嬤可別嫌棄。」

沉甸甸的銀子一沾趙嬤嬤的手,趙嬤嬤一時又有了其他想頭,她得了這趟差事本就是運氣不好,雖說等回來之後李夫人還會給賞銀,但總比跟在李夫人身邊的得的要少,畢竟今晚娶親才是重頭戲。

如今薑寶鸞還算乖覺,另塞了錢給她也算聊勝於無,隻是這麼一點銀子還要另分人到底肉疼,薑寶鸞又說還有一對金鐲子要給,讓其他人看見了也不好,回頭拿去說嘴給李夫人知道,便更不重用她了。

反正她們也沒聽見薑寶鸞剛剛和她說了什麼,不如就先把這點錢私吞了,再趕緊把金鐲子拿了。

於是趙嬤嬤便先把院子裡等著的小廝和管事打發走去準備車馬,才轉眼就讓身邊其他人去看車馬備好了沒,讓他們快著些。

那幾人見到趙嬤嬤袖中摟著什麼東西,便都猜到了她的算盤幾分,反正什麼好處都拿不到,一時更不願搭理這邊,立刻就走了。

等出了院門,趙嬤嬤就帶著薑寶鸞往小路上走,李夫人巴不得薑寶鸞出個什麼三長兩短,又怕軟轎礙眼被人看見了,於是連軟轎都不讓人給她準備,隻讓薑寶鸞用腳走。

一路上,蕊娘急得不斷地給薑寶鸞使眼色,薑寶鸞便悄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先不要急躁。

天色已經暗下來,遠處隱隱飄來奏樂聲與說笑聲,薑寶鸞算著時間,這會兒怕是葉宜采已經進了楚國公府大門了。

僻靜處的路少有人來,也難走得很,莫說是薑寶鸞,就算是趙嬤嬤也走得艱難,薑寶鸞眼看著她有兩次都差點被地上的苔蘚滑倒。

等到了一處水榭花廳附近,薑寶鸞忽然「哎呦」了一聲。

趙嬤嬤回過頭來問:「怎麼了?」

薑寶鸞道:「腳扭了。」

「怎麼腳扭了?」趙嬤嬤急了,連忙過來查看,「這可怎麼好,眼看就快要到側門那邊了。」

薑寶鸞彎不下月要,隻能站在原地不動,半個身子側倚在蕊娘身上,皺著眉神情痛苦。

趙嬤嬤蹲下看她的腳,倒是半日看不出個什麼所以然。

「姑娘忍忍,還是繼續走吧,這會兒再安排轎子反而麻煩。」

就在趙嬤嬤說完話要直起身子的瞬間,薑寶鸞將早就捏在手上的一把珍珠撒到她腳下。

這是方才收拾東西時,薑寶鸞趁趙嬤嬤不注意扯斷的一串珍珠項鏈,就等此時用出來。

蕊娘見狀立刻順勢將趙嬤嬤一推,趙嬤嬤幾廂作用下終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發出殺豬般的嚎叫,也站不起來了。

薑寶鸞眼神一冷,抓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就對著趙嬤嬤的腦門砸上去,趙嬤嬤的嚎叫聲戛然而止,暈死過去。

她的身子根本跑不快,若蕊娘擋不住趙嬤嬤,讓趙嬤嬤追上來就慘了。

這處地方也是她一路過來看準的比較合適逃跑的,中間是水榭花廳,周圍卻是四通八達,而且薑寶鸞認得這裡,這裡走不了多遠再穿過一個巷子就是前院正廳。

她不能被送去莊子上。

她不能在那裡被稀裡糊塗弄死。

就算不死,莊子裡隻會更不見天日,也更難逃出去。

她要回家去。

薑寶鸞走得越來越急,連蕊娘都差點要跟不上她的步子,扶著她連聲勸道:「你走得慢些,小心你的肚子!」

薑寶鸞好像沒有聽見似的,直往前院而且。

那些喧囂的聲音也離她越來越近。

一直到巷子那裡時,蕊娘喘著粗氣拉住了她。

「阿鸞,不能再過去了,我們找個地方先躲一下,躲過今晚就好了,世子就知道了!」

薑寶鸞走得兩眼發暈,她如今的身子是絕不允許她這樣的,一時停下來便馬上扶著牆緩氣。

肚子裡的冤孽也被她驚嚇到了似的,一刻不停地鬧著,痛得她沁了一手心的冷汗。

薑寶鸞忍無可忍,抬手就想重重地往肚子上錘去,但到底沒能下得了手。

或是不舍得,或是這冤孽還有用。

蕊娘被她的舉動嚇得差點叫出來,連忙抓住她的手:「別這樣,犯不著和自己過不去,別這樣,我陪你去前麵就是,我們這就去。」

走過巷子進了角門,再穿過一段回廊,薑寶鸞掩住身形混進去,終於看見前麵的賓客如雲,衣香鬢影。

兩旁賓客笑圍著的,正是順著地麵上鋪好的氈席往前走的葉宜采。

葉宜采一襲青色大袖喜服,鳳冠花釵,麵靨如花,她麵前有個人捧著鏡子麵向她後退,鏡中容顏以一把織金緙絲扇遮掩,端麗秀雅。

而另一邊的謝珩,著深紅色公服,頭戴黑纓冠,臉上含笑,謙和端方,君子如玉。

薑寶鸞的眼前晃了晃,腳下竟有了怯意。

若是放在以前,像她這樣的女子,她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

可要輪到自己頭上才知道,如果能堂堂正正地,誰又願意苟且卑微地活著?

她推開蕊娘:「你別跟過來,和你沒關係。」

蕊娘隻是一個下人,能幫著她對付趙嬤嬤已經很好,這種有可能連累她全家的事,薑寶鸞不能讓她摻和進來。

她一步步朝前走去,已漸漸有人發現她。

但一見薑寶鸞的樣子,這些人也都心裡有了數,誰都不敢出聲。

她經過的地方,笑聲漸漸小下去。

而那邊的新人還尚未察覺。

「公子!」薑寶鸞忽然喊了一聲,聲音嘶啞。

葉宜采的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而謝珩愣了片刻之後,已經朝後麵快步走來。

薑寶鸞跌跌撞撞向著他跑去:「公子,救我!」

堂前是謝道昇和李夫人愕然的臉,謝道昇已經勃然大怒:「珩兒你乾什麼!」

李夫人也說:「你們都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把人拖下去!」

可有謝珩在場,下人隻是上前了兩步,終是不敢動手。

薑寶鸞唇角一挑,沒讓人看見,但下一刻卻是在奔走之中任由自己笨重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她看見謝珩一向溫和淡然的臉上露出慌忙的表情,也看見葉宜采終於拿掉手上的扇子轉過身來看。

謝珩走到薑寶鸞身邊的時候,她已經痛得臉色慘白,根本說不出話來。

薑寶鸞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強行使自己的思緒能夠清楚一些。

謝珩將她抱起,她一把拉住謝珩的衣袖:「我不想走……夫人要我到莊子上去……她要殺我!」

眾賓客也嘩然。謝道昇怒道:「珩兒!你母親豈是能讓她汙蔑的!讓下人處置,你這就回來繼續成親!」

謝珩置若罔聞。

而不過片刻之間,薑寶鸞的身下已經有血水不斷漫出,染到了青色的氈席上,顏色分外詭譎可怕。

劇烈的疼痛在薑寶鸞說完那句話之後把她整個人淹沒,她強忍著才沒有喊出聲來,眼前一陣陣發著黑。

這時葉宜采也已經過來,她溫婉嫻雅的臉上此時都是不可置信,繼而目光卻是冷冷地看向謝珩。

謝珩沒有對薑寶鸞說什麼,隻是扌莫了扌莫她的頭發,吩咐下人去準備軟轎以及請大夫和穩婆。

然後他丟下一切,在眾人驚詫的眼神和議論中親自把薑寶鸞抱了下去。

「那個婢子……」

「那是世子的人吧?」

「楚國公夫人要殺她?」

「可是世子也不能就這麼把這裡丟下啊……」

葉宜采踉蹌了兩步,還沒等其他人過來,就冷笑著摘掉了頭上的鳳冠。

葉家也有人在場,此回葉宜采是由哥哥葉嘉從送親而來,見場麵被薑寶鸞鬧得大亂,雖內心不快,可忌憚於謝道昇的權勢和地位,還是陰著臉沒有當即發火,本來正想過去商議如何善後,卻不料葉宜采忽然作此舉動。

葉嘉連忙上前去拉住妹妹,皺眉道:「宜采聽話,此時切不可任性,哥哥會替你做主。」

這門親事眾所周知,葉宜采也已經進了楚國公府大門,雖大禮中止,但親事卻不能再作罷。

葉宜采一向端雅識大體,最是溫婉大度的閨中女兒,縱有一時之氣,也是需得讓她忍著的。

這時楚國公府已開始請眾賓客先行出外入席宴飲,葉宜采卻對葉嘉道:「哥哥,我不嫁了。」

葉嘉臉色一變,聽出她話裡的意思:「你胡說些什麼?這是楚國公府,仔細父親知道了……」

葉宜采沒有再說什麼,等賓客都走了之後,葉宜采和葉嘉等被一同請入廳內。

謝道昇沉著臉沒有說話,李夫人對姚姑姑道:「那邊怎麼樣了?你去把珩兒給我找來,拖也要把他拖回來!」

姚姑姑看看她,又看看葉宜采,點了頭卻沒有走。

葉宜采舒了一口氣,對著謝道昇和李夫人行了一禮:「楚國公,夫人,世子既然無意,那麼我也不嫁了,明日一早便離開範陽。」

「他怎會無意?」李夫人已經徹底急了,又想起方才薑寶鸞在大庭廣眾之下的指摘,簡直想暈死過去,又不得不強忍住,「這本也是常事,我怕你剛入門看見那個丫頭心裡不痛快,這才刻意瞞著你,就算今日不知,明日也是要知道的,她的孩子更是你的孩子,要尊你為嫡母。」

「沒有什麼痛快不痛快的,」葉宜采笑了笑,「隻是今日之事乃是奇恥大辱,恕宜采難以接受。」

還未等李夫人說話,葉嘉已怒道:「你進了謝家的門就是謝家的人,回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外麵的人會怎麼說你?說你失節,說你善妒!」

「我清清白白,信我的人自然信我,哥哥何必糾結於此?」

聞言,李夫人差點眼睛一翻,立刻捂著月匈口在座上直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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