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去京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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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翡翠探頭探腦地出現在她身邊,壓著嗓子說話。

魏平奚淡淡地看她一眼,翡翠懂了,悄扌莫扌莫走開。

四下無人,她上前一步靠近那扇門,運起內力聽裡麵的談話,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如春日盛開的花落在她心頭。

「魏府是個險地,女兒沒那麼聰明,換了我要在那府裡肆意妄為闖出一片天地,便是有人護著,也會束手束腳。

「她呢,天生不知道怕字,明明也是個女子,也是血肉之軀,非要和一群男人明爭暗鬥。

「有時候我真覺得像他們那樣高門大戶的子女活得不比普通人容易,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爭鬥,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是是非非,憑一張嘴說不清,她懶得說清。

「阿娘,我沒見過如她一般的女子,初見時我覺得再沒有女子能有她倜儻。

「她長得很美,天仙下凡,可仙子一樣的容貌骨子裡滿是對這世道的不忿,她心裡不寧靜,哪怕她麵上比誰都從容。」

鬱枝生出幾分惆悵,幾分心疼,幾分佩服。

鬱母看不見她此刻的神情,想也明白她的女兒對攜手一生的伴侶是自豪的,疼惜的。

女人家動情不就是如此麼?

會想她的壞,也會思念她的好,會看到她的艱辛,也會試圖理解她的掙紮。

一門之隔,鬱枝不知矜貴的四小姐沉默地躲在外麵偷聽。

更不知四小姐在聽到那些話後,心緒翻騰,總之復雜。

一個妾而已,怎麼就能懂她?

一個妾罷了,竟真懂了她。

衛道士罵她寡廉鮮恥,文人墨客提到她常是唏噓。

她是人們眼中的仙子,也是金玉其外的敗類、異類,男人斥責她,女人懼怕她。

這世上誰不是孤單地來孤單地走,她不需要旁人的理解,也不艷羨聒噪的叫好聲,哪怕她死了,世人對她大加批判。

可死都死了,誰還管那身前身後名?

她不稀罕。

世人以為美的,她要有選擇的來。

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而是我說什麼是什麼。

這活法多數人不理解,嘆她自嘗苦果,但真的是苦果嗎?沒嘗過怎知一定是苦的?

所以她嘗了,所以人間才會有性情古怪惡劣的魏四小姐。

她以為的玩物不是沒有情緒沒有靈魂的玩物。

若她沒聽錯,她的妾是在憐惜她?

魏平奚覺得荒唐,太荒唐了。

然而無意間她眼角眉梢懸著的冷意慢慢融化,有了風和麗日的柔和。

「我想為她做點什麼。」

說出這句話,鬱枝積攢來的勇氣盪然無存。

她麵色羞紅:「可我沒她有本事,隻能多多包容她,她小我五歲,五歲啊,我十八歲時她還是個孩子呢。」

孩子?

魏平奚眉間春水般的柔和有了一瞬凝滯。

她輕嗤:去你的孩子罷!孩子弄你的時候你可沒少叫!

她又道:本小姐何時需要你來包容了?你就是個妾,我想要你就要,想不要就不要,讓你跪著你絕不能趴著,是給你臉了?

看把人慣得!

怎麼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自家阿娘當然不是外人,不過鬱枝還是羞答答的:「阿娘,您不會笑我罷?」

鬱母忍俊不禁:「傻孩子,娘笑是因為娘開心。」

她開心兩人琴瑟和鳴互相愛護,鬱枝想了想竟也懂了。

無聲嘆息,不敢想阿娘若知她隻是四小姐的妾後還能不能承受。

希望那一天來得晚些,甚至不要來。

門內門外,三人各懷心思。

魏平奚退出幾步,整衣斂袖,裝作才從外麵回來的樣子:「枝枝,嶽母,我回來了。」

鬱枝「啊」了一聲,忙起身迎接。

在鬱家住過一宿,天明,魏平奚攜妾駕車離去。

鬱母站在門外聽著漸弱的馬蹄聲,喃喃自語:「要去京城了啊……」

也不知那害了柳家的太後活得可安好?夜裡會不會做噩夢?

她握著翠玉杖,麵容微冷。

……

「果然是荊河柳家的人。」

魏夫人放下奴仆遞交的證據,抬眉看上窗外:「平奚呢?」

李樂道:「四小姐和鬱姨娘剛從外麵回來。」

「又是去見那柳氏了?」

「是。」

「她倒是『孝順』。」魏夫人言語寵溺:「上京的事準備好沒有?信送去顏家了?」

「備好了,信也送去了。」

「平奚頭回和我一起出門,務必都打點好了,一路經過的客棧派人提前訂好上房,被褥碗筷帶家裡的,免得她不習慣。」

「謹遵夫人吩咐。」

「下去罷,我一個人靜靜。」

「是……」李樂垂眸轉身,邁開兩步忽地回眸:「夫人,既是荊河柳家的人,帶去京城無妨嗎?」

太後深恨荊河柳家,若教她老人家得知柳家的人還沒死絕,恐怕不妙。

要緊點還會給四小姐帶來麻煩。

「那就銷毀一切能指認她『荊河柳』的身份,手腳利索點。」

李樂恍然大悟:「夫人高見。」

魏夫人獨自看向窗外飄盪的雪,大雪茫茫,令人想起那一身白衣。

「舞佳人,舞佳人,佳人一舞動人心扉……」

誰能拒絕那樣的顏色?

誰會忘記那樣的顏色?

白得艷麗。

能將素淨寡淡的白衣儒服穿出花團錦簇的美。

顏晴一手扶額,沉浸在年少往事。

……

魏家的人快馬加鞭趕在前頭為夫人、小姐一路出行做準備,書信連夜送到太師府。

得知陵南府來信,顏太師與其夫人歇下了仍從床榻爬起來。

顏家燈火通明。

「念!老夫要聽聽阿晴寫了什麼。」

近日京城到處都在傳言陵南府魏家的亂事。

魏大折辱孫家被孫景明當街斷了命根子,魏二與孫氏私通被魏大逮個正著。

兄弟相爭,一死一廢,滿京城大街小巷都以此為談資。

作為姻親,顏家也跟著丟盡臉。

不過丟臉事小,死了一個外孫,廢了一個外孫,也足夠令太師府陷入連日來的陰霾。

三個外孫顏太師一個也瞧不上,都不曉得魏汗青是怎麼教的兒子,一個不如一個。

瞧不上的原因有很多,然瞧不上是瞧不上,到底是親外孫,魏家滿府亂象,他聽了怎能不心憂?

不僅他心憂,顏家其他人也心憂。

亂成這樣,府裡還能住人嗎?

念信的是顏太師嫡長子。

信念到一半,他驚喜道:「爹,娘,阿晴和奚奚要來京了!」

「哎呦!」顏太師和太師夫人同時驚呼,總算露出喜色:「好事啊!」

「不過魏府出了喪事,她們走得了嗎?」

魏大死了,死得不光鮮,一身醜聞,魏府喪事辦得低調,老爺子發話,連幾家姻親都沒派人通知參加葬禮。

他行事不講究,顏家死了外孫也不稀罕去湊那個熱鬧,隻在府裡單獨為魏大辦了一場喪事。

魏家現在正陷在窘境,姻親之家——顏家、孫家、李家。

孫家咬死了魏二不做人欺辱長嫂,與魏家交惡,如今不是仇人也到了兩兩相對分外眼紅的地步。

李氏是魏二發妻,如今鬧著與魏二和離,膝下一兒一女也想帶回娘家,魏二廢了,二房唯二的血脈魏老爺子哪能容許她帶走?

兩家關係僵持,讓眾人看了諸多笑話。

對上李家,魏家麵臨的壓力不可謂不大。

魏大的喪禮來得人越少越好,家裡快鬧翻天了,哪有功夫招待來客?

提到那不爭氣的大外孫,老夫人拄著拐杖怒道:「還提那個做甚?這是他應得的報應,娶了人家不好好待人家,偏要作死。他若活著,老婆子一拐杖早瞧他臉上去了!」

歸根到底,魏大若孫氏有半分好,哪會招來禍源?

「娘,娘您別惱!」

「夫人,稍安勿躁……」

「祖母你快寬寬心,孫兒給您捶捶肩?」

顏家雙璧——顏如傾、顏如毓一左一右哄著老太太,氣氛這才緩和下來。

說一千道一萬,魏大終歸是死了,罵得再狠也活不過來。

「不管這些了,阿晴都來信了,都準備接待罷。」

太師發話,顏大公子看過信後麵附著的單子,失笑:「咱們奚奚還挺講究。」

就這吃穿用度,諸般條例,都趕上公主了。

「廢話。」老夫人嗔他:「講究才是對的。」

老人家忽然想起一事,問:「她那妾也來嗎?」

先前光顧著生氣了沒仔細聽。

顏大公子道:「來!與奚奚一起來!」

「也是,可不得有人伺候著,日常暖床疊被,天也冷了,離不了人。」

老太太自言自語,身後的顏如傾、顏如毓快笑瘋了——怎麼他們祖母這話說得好像表妹離不開女人?

顏如毓憋不住笑出來:「祖母,您還是擔心擔心表妹一來,能勾搭咱們京城多少世家的貴女罷。」

「胡說。」顏太師斥道:「什麼叫做勾搭?書怎麼讀的?」

「就是!」老夫人溫聲糾正:「那是咱家奚奚魅力四射,桃花運擋也擋不住。」

他們一家子家風開明,對魏平奚納妾一事持贊同態度,納妾而已,又不是娶妻,有甚大不了的。

外麵那些人就是小題大做拿著雞毛當令箭。

純粹吃飽了撐得!

商議好接待之事,顏家人各自回房鑽被窩,睡足覺明個才有精力忙。

……

且說回陵南府,魏家,門前白燈籠高高掛,襯著漫天的風雪,氣氛悲涼。

大公子這一生活得盡是給別人看的,娶了妻子放在家中當擺設,自欺欺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得二弟與妻私通,無他存了『借種』的算計,哪有的今日之困局?

困來困去,沒困住旁人,先把他自個困得身敗名裂。

陵南府有名的愛妻君子,到頭來既不愛妻也非君子,來吊唁的人不多,鬧了這一通魏大的名聲算是臭了。

有心疼孫氏者,更有咒罵孫氏者,孫氏為報復夫君與小叔子有染,孫家和魏家這筆亂賬算不清。

魏家門前哭者寥寥。

死了一個嫡長孫,損了百年清名,老爺子人在家中火氣一直居高不下。

魏二被發瘋的兄長傷了命根子,李氏鬧著和離,李家有位做過當今陛下乳娘的老夫人,輕易得罪不得。

長孫死了,次孫廢了,留下一堆麻煩事,硬著頭皮辦下這場喪事,老爺子為避風頭跑去戲伶閣躲清閒,爛攤子交給兒子處理。

辦完喪事的第三天,魏夫人欲攜女上京。

管家前往戲伶閣報信,老爺子大為光火,披頭散發赤腳地來到正堂,便見兒媳極盡端莊沉穩地捧茶而坐。

他氣極反笑:「你兒子才死你就要上京,京城有哪裡好,這般勾著你的心?」

「京城天子腳下,我大炎朝泱泱帝都,自然哪裡都好。」

這話藏著陷阱,若反駁可不就成了不滿帝都繁華?往大裡說便是不敬君王。

老爺子官場戰場橫行多年,雖是放權給魏汗青,昔年氣魄仍未改,他拱手抱拳朝著京城方向拜道:「天子腳下,皇朝帝都,自是威震四方,老臣斷無半分不敬。」

他慢慢放下手:「但你要帶平奚去京城,除非我死。」

「何必把話說得那麼絕?」魏夫人柔聲慢語,一心撚動她那串佛珠:「府裡生亂,不走難道還要留著過年嗎?」

可不是!

再待下去真要過年了。

老爺子從來不喜歡這個兒媳,魏汗青都不敢這樣頂撞他,一個女人,哪怕她姓顏,是太師之女,皇後嫡妹,這家裡總還是有家法的!

「你敢!」

魏夫人看著外麵尚未除下的白幡,白幡在風雪裡飄搖。

想到她失去的長子,她嘆口氣:「此事侯爺已經同意了,老爺子不滿大可找他去說,沒必要和我吹胡子瞪眼。」

她笑:「家裡死了人還不準人出去透透風了?什麼道理?」

說完起身出門,李樂貼心地攙扶著她。

出了門,地麵鋪著層層來不及打掃的雪,天地銀裝素裹,且聽著身後老爺子砸杯子的聲音,魏夫人淡笑:「人老了,脾氣就沖。」

李樂不敢接這話,頭壓得更低。

「走罷。」

魏老爺子癱坐在椅,顏晴那句諷刺他老了的話他聽見了,他沉沉問道:「侯爺呢?那個不孝子呢?」

管家戰戰兢兢:「回、回主子,侯爺、侯爺他去見李家人了……」

半晌,老爺子聲音疲憊:「下去罷。」

「是……」

下人倒退著出去,空氣滿了孤寂蒼涼的味道。

老爺子無數次後悔年輕時為何不多賣把力氣,生他三四五六個兒子,哪還輪得到顏晴和他放肆?

仗著他就這一個兒子,仗著他的兒子甘心做她的奴,無法無天,虔心禮佛?禮他娘狗屁的佛!

……

「祖父同意了?」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魏夫人身在驚蟄院旁觀女兒收拾貼身的物件,惑聲道:「翡翠瑪瑙呢?怎麼不叫她們收拾?」

「她們收拾能動的那部分,不能動的還得孩兒還收拾。」

魏平奚收好那枚白玉印章,匆匆一瞥魏夫人隻看見印章上麵刻著漂亮的花紋。

她這女兒素來與旁的女子不同,她沒多問。

不過想也知道不能動的物什多是與那妾同房歡愉的小玩意。

「近來她伺候你伺候的可舒心?」

「還成,到了床榻慣愛哭哭啼啼的。」魏平奚沒拿這話當回事,隨口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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