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有教無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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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媼並非薑氏家生奴,早年間也算殷實人戶出身,嫁人後娘家亡於兵災,夫家家道中落,這才賣身為奴,入了薑氏。

後來六娘子降生,需要一位乳母。

乳母相當於半母,長日與小女郎相伴,粗鄙無教之人肯定不行。

挑來揀去,就這樣,良媼來到了薑佛桑身邊。

良媼並不通詩賦經綸,僅跟著父親識了些字,即便如此也很是少見了,何況她又是女子之身。

薑佛桑初啟蒙時,她每日最喜歡做的就是帶著小女郎認字,可對於自己那三個兒子,卻是一字未教。

「媼為何如此?」

麵對女君的詢問,良媼沉默良久,悵然道:「不識字未必不好,識了字,明了理,便不會再安於現狀……」

可既已為奴,不安於現狀又能如何?

讀書使人明智,智明若帶來的隻是痛苦,還不如渾噩一世,總也有些世俗人的快樂。

薑佛桑明白了她的未盡之語。

從良戶淪為奴隸,良媼的心裡想必經過了很長一番撕扯煎熬,才終至認命。

她不想讓後輩也和自己一樣清醒著痛苦,所以寧可讓他們愚昧著沉淪。

這不怪她——

從前朝,或者更早時候起,一日為奴,幾乎就等於世代為奴。

見過贈奴、賜奴、轉奴、賣奴的,釋奴的情況卻幾乎沒有。

因為一旦開了口子,人心思變,萬一那些奴隸再不肯安分做奴隸了可怎麼辦?

而沒有了奴隸,沒有了三六九等,士族又何以成為士族?

世族之人會自掘根基。

所以先前薑佛桑放免皎杏時,良媼說:「這不合規矩」。

她未必是嫉妒,也未必不渴望,隻是出於一個奴的義務,哪怕違背自己的本心,也要盡到提醒的義務。

活生生的一個人,言行永不能一致,永遠要與本性相背,如何能不痛苦?

薑佛桑抓住她的手,輕晃了晃:「媼還擔心什麼呢?良大良二皆已得免奴身,良爍今後也一樣,他們無需再安於現狀,這天高地闊亦有他們的一份。」

良媼似哭還笑,不停點頭:「女君說的是、女君說的極是……媼隻是、隻是擔心……」

「我懂。」薑佛桑輕笑,「媼心中所想,我都知曉,我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隻是媼,沒有人能永遠活在萬人之上,下麵的人想往上走,若久無出路,便隻有掀翻上麵的人,那才是真正的危險。沒有千年萬年的君王,也不會有千年萬年的奴隸,早一天晚一天而已,早點擺正心態沒什麼不好。」

良媼不甚明白女君後麵的意思,不過欣慰的情緒掩蓋了疑惑。

「碰著女君這樣的主子,是他們的福分。隻是他們早已過了開蒙的年紀,尤其良爍,倔頭一個,隻怕女君辛苦一場,結果不過對牛彈琴。」

薑佛桑不答反問:「聖人言有教無類,此言何解?」

良媼識字就是自《論語》始,這個當然難不倒她。

「不拘什麼人都可以受教,不能因為貴賤、貧富、賢愚、善惡等理由,把其他一些人排除在……」

良媼說著停下,看了眼含笑的女郎,無奈:「女君既願意教那就教吧,左右途中無聊,打發時間也好,隻是切勿累著自己。」

「媼放心。」

最初確實是心血來潮,但既然開始了,那必然要做到最好,備課自是少不了的。

薑佛桑讓仆人從裝滿書籍的木箱裡找出論語一冊,於燈下將早已爛熟的內容又看了一遍。

翌日,菖蒲等人做好各自分內事,就趕緊跑來爵室。

薑佛桑已在此等候多時。

隨著時間推移,一雙雙求知的目光從興奮變得茫然、疑惑、費解……

原來識字和聽故事竟是不一樣的——一個五光十色,一個雲裡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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