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1
「還是打不通嗎？」
宋子威搖搖頭，無奈地說：「這已經是第十個電話了。」
昨天晚上，李文澤在群裡各種提醒：一定要早睡，一定要起來，一定要收拾好東西，一定要……結果到頭來，隻有他一個人沒醒。
「學習不好是有原因的。」石思明調侃道。他和宋子威坐在地鐵上不斷撥打著李文澤的電話，此時距離發車隻剩下一個小時了。「怕是沒有享福的命，算了吧，少他一個人跟咱沒啥關係。」
「人多不是熱鬧嗎。」宋子威沒有放棄的意思，再次給李文澤打電話。
「蘇醒。」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下終於撥通了，電話那頭緩緩傳來李文澤的聲音，一聽便知道他剛剛醒來。
「老天爺你可算醒了，趕緊收拾收拾過來吧，沒啥事先掛了，我跟石思明還有四站就到。」
「好好好。」李文澤有氣無力地說著，「才幾點……猴急個什麼勁兒。」他看了看表，差點沒把魂給嚇出來，「我操！七點了！」
李文澤換上衣服便急忙從床上爬了下來，也顧不上洗漱，背起書包就往校門口沖去。B市的火車站離李文澤的學校算不上近，即便是打車也需要40分鍾。
「師傅麻煩開快點，我八點的車，謝謝了。」李文澤坐在後排，反復地思考著自己怎麼會沒醒來。「按理說不應該啊，我可是定了15個鬧鍾。」再看看通話記錄，未接電話就有十個，這還沒算上微信、QQ上的電話，「以後早點睡好了。」雖然以前也有過熬夜的情況，但是第二天基本都能醒來，偏偏這一次……
「你說他能跟上嗎？」宋子威啃著剛買的包子，由於還沒咽下去，說起話來含糊不清的。
石思明厭惡地看了一眼宋子威，「你……」雖然有萬千攻擊性的話語想要說出口，但是又放棄了，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想來說的就是宋子威這種人。「我說了，他來不來跟咱們沒關係。」
「12，11，10，10B……找到了！」李文澤看向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兩個人，一瘦與一胖之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想來正是此次同行的人了。「兩位是石思明，宋子威？」
「李文澤？」宋子威試探性地回應道，見來人點了點頭，不由得吃了一驚，「沒想到真的能趕上啊，我是宋子威，這位是石思明，你坐C座好了。」
「嗯。」李文澤將書包放上行李架後便坐了下來。眼前二位雖說是來自最高等的學府，但看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似乎並不難打交道，至少宋子威是這樣的。
隨著一陣嗡鳴聲響起，列車緩緩提速，行駛在一望無際的軌道上。
「誒，石頭哥。」宋子威諂媚地笑著，兩隻手像蒼蠅一樣搓來搓去，「你帶的獼猴桃拿出來嘗嘗唄。」
李文澤就坐在旁邊，石思明抹不開麵子，隻得去包裡拿。這是前幾天母親從家鄉寄過來的，山上種的獼猴桃倍兒甜，還剩幾個沒有吃完，放在寢室又怕壞掉，迫不得已便帶了過來。
「糟了！」石思明扌莫著書包內壁濕濕的，頓時感覺到不妙。
宋子威和李文澤投來詫異的目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石思明迅速地將裝著獼猴桃的袋子拿出，隻見原本應是橢球狀的獼猴桃都被擠壓成了餅狀，綠色的果肉沖破褐色的表皮，在整個袋子裡鋪散開來，汁水順著袋壁流下，散發出一種奇怪的味道——腐爛的水果和著獼猴桃的清香，一滴，又一滴，落在地麵。
2
Q市的地鐵並不復雜，隻有東西、南北兩條簡單的線路。嶽聖滔看著導航，離會合的地方隻剩下不到一公裡「不遠嘛。」他吐出嘴裡的口香糖，不緊不慢地下了地鐵，「出了A口，再走五分鍾……A口在，A口在……」嶽聖滔不停地翻轉著手機，試圖找到正確的方向，「該死，什麼破玩意！」
和他在同一站下車的人不算少，擁擠的人群推著他往扶梯處去。扶梯緩緩上行，嶽聖滔四處打量著牆上的標語，「大同小異呀！」他不由得感慨道，這裡的標語和J市的別無二致，可以說一個模板刻出來的東西，毫無特點可言。隨著射進通道的陽光越來越多，嶽聖滔不由得鬆了口氣，他討厭和一群人擠在一起。
「嶽聖滔？」就在地鐵口不遠處，有一群人叫住了他。
「怎麼了？」
「一塊旅遊的啊！」宋子威反復比對著麵前的人和手機上照片，「喏，一模一樣，我肯定沒認錯。」
「不還有一個人呢？」嶽聖滔看著眼前的三個人，有些疑惑。
「嘖，你不看群消息？」說話的人是石思明，語氣多少有點不耐煩，「X市往Q市的車次不多，張庭善早上出發，晚上才能和咱們會麵。」
「哥們別介意，石思明說話就這樣。」「老好人」宋子威再次出來打圓場，「忘了介紹了，我是宋子威，這位是李文澤，我們三個一起從B市來的。」
「哦。」嶽聖滔的回答不冷不淡，「我是嶽聖滔，來自J市，火車晚點了一個小時，讓你們久等了。」B市高等學府林立，在B市上學的沒一個省油的燈，他對這仨學習好的人並沒有什麼親近感。
「你還知道……」
石思明的聲音雖然很小，但還是被嶽聖滔聽到。
「知道什麼？不是哥們兒？你什麼意思？咱倆剛認識你張口閉口跟我抬槓？什麼毛病？是我讓火車晚點的？」嶽聖滔越說越起勁，宋子威已經聞到了濃濃的火藥味，他拽了拽石思明的衣服，示意他說話不要那麼沖。
「你在說什麼？」石思明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我說『你還知道……Q市是一個美麗的城市，雖然不大但卻富有浪漫，充滿內涵……』」他一字不落地把之前看過的Q市旅遊攻略背了下來，若非宋子威製止，他還準備詳細展開說說。
「現在看來，沒教養的人另有其人啊！」正如嶽聖滔和學文化的人不對付一樣，石思明和這些練體育的也不對付。
雖然可以聽出前後兩個「你還知道」語氣不同，但嶽聖滔自知不是對手，將帶的水一飲而盡後，狠狠把瓶子丟向垃圾桶，「好好好，國立高等學堂的人就是牛！」
「哎呀，你們倆別吵了！」宋子威從中間把兩人分開，「出來旅遊不是為了開心嗎，生什麼氣呀，是不是？都幾把哥們。」他對兩人勾肩搭背的，仿佛相識多年的好兄弟。
「我餓了，待會我們吃什麼？」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李文澤開口了，麵對高年級的爭吵他可不想參與進去，雖然說已經成年了，但……他還是有點不習慣大學這種小型社會的交際方式。
嶽聖滔看向藏在後麵的李文澤，「我是不是見過你？」
突如其來的質疑讓李文澤有些手足無措，宋子威和石思明對這沒頭沒尾的話感到奇怪，隻有李文澤心裡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我……我大一的，比你們都……都小兩級，你估計認錯人了。」
「哈哈哈，也是，你可能跟我的有個兄弟長得很像。」嶽聖滔沒有再問下去，當年高中的時候自己可以說是自成一派，小弟眾多，至於有多少人能和他扯上關係，他自己也不清楚，這也導致了他現在看誰都有點眼熟的毛病。
宋子威岔開話題，「你們倆一會再聊吧，都這個點了，也該吃飯了。要不我們把東西先放酒店，然後再在附近找吃的？」
「行。」
「我沒意見。」
「好吧。」
宋子威叫了一輛出租車，綠色的鐵皮車殼載著他們一路向東。在出發的時候，王公子又給了每人1500元的零花錢，並聲稱如果不夠還可以再發。
出租車內，一種寧靜籠罩著這個狹小空間，仿佛時空在此凝固。石思明享受著片刻的安寧，遠處不時傳來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微風中夾雜著鹹澀的海水的味道。
然而美好總是短暫的，坐在後排的嶽聖滔找李文澤吧嗒吧嗒地聊了起來，先是說什麼球隊，見李文澤興致缺缺，便轉而聊起了網文，說著些能量的不守恆而運氣始終守恆的玄而又玄的話。
雖然僅有兩個人說話，但其嘈雜聲音填滿了整個空間，原本聽不到的聲音在這時也一並湧入石思明的耳朵：路上的喇叭聲、引擎聲、街頭吆喝聲……甚至是原本優美動聽的車載音樂在這時也成了嶽聖滔和李文澤的幫凶。
「你他媽……」石思明轉過身，想要狠狠斥責正在閒聊的二人，卻看到宋子威皺著眉頭朝他輕輕擺了擺手，微微抖動的嘴唇似乎在說：
「不至於……不至於……」
3
嶽聖滔輕快地吹著口哨，今天中午吃的那頓海鮮餃子實在不錯。「喝啤酒還真是利尿啊……」嶽聖滔嘀咕著，這已經是他飯後第三次往廁所跑了。
「以前教練不讓喝，這次定要喝個痛快。」嶽聖滔係著褲月要帶，慢悠悠地從廁所中走出。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他此行勢必要嘗遍Q市所有的酒。
「下午什麼安排？」李文澤開口道。
「不知道，酒店給的攻略還挺不錯的，有不少地方可以去……」宋子威翻看著
客廳放置的小冊子，卻被嶽聖滔突然打斷。
「去商場怎麼樣。」『王公子』足足給了一千五百塊錢，嶽聖滔已經饞了一雙鞋好久了，「我們可以買點零食什麼的。」他並沒有將真實意圖說出口。
宋子威皺了皺眉頭，顯然對這個提議並不滿意，「李文澤你覺得呢？」
李文澤聳了下肩，「無所謂，我去哪都行。」他不想和任何人起沖突，尤其是嶽聖滔。
「嶽聖滔說下午去商場逛。」見石思明遲遲沒有開口，宋子威向他詢問道。
「商場？」石思明的語氣充滿疑惑與不解，「出來玩還去商場？不去不去。」
「嗬嗬……」宋子威尷尬地笑了笑，他左右為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整個房間陷入沉默。
嶽聖滔站在那裡抓耳撓腮，想不到更好的點子，「但那雙鞋……機會難得，乾脆破罐子破摔得了！」他這樣想著，厚著臉皮說：「他不去我們去！」
「不太好吧。」宋子威向石思明不斷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他能緩解目前尷尬的氛圍。
「……」李文澤埋頭看著手機，始終沉默不語。
石思明擺擺手，無所謂地說：「正好，我還想抽時間寫作業呢。」
這句話無疑踩到了嶽聖滔的雷區，他背起書包徑直向門外走去，邊走邊喊：「您了不起！我們走吧！」
李文澤站起身跟了上去。
宋子威看了看嶽聖滔，又看了看石思明，用近乎央求的語氣說：「真不去？」
「不去，不去。」石思明沒有抬頭，不耐煩地催促他離開，「我看見他就反胃，不去！」
4
「那石思明可真是個怪胎！」嶽聖滔將一條胳膊搭在宋子威身上，兩人顯得十分親密，仿佛相識多年的好友。
「嗬嗬……」宋子威不知該說什麼，所幸乾笑兩聲。石思明最後那句話不斷在他腦海中盤旋，似乎是受到這句話的影響，他現在對嶽聖滔也喜歡不起來。
「我看是讀書讀傻了！你說是不是？」嶽聖滔不斷從各種角度攻擊石思明，見宋子威陷入沉默，他又轉頭問李文澤，「啊，你說是不是？」
意識到嶽聖滔在叫自己，李文澤愣了一下，緩緩說：「是……確實……」
嶽聖滔覺得這樣的對話有些無聊，乾脆自言自語起來：「媽的給臉不要臉！得虧他高中不認識我，不然一定把他的腦袋按進便池裡……」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宋子威和李文澤聽到這話，身子不由得有些發抖。
經過長達數十分鍾的沉默，三人終於到達商場。
「先去超市買點吃的吧。」宋子威提議道，李文澤和嶽聖滔應聲附和。
商場裡的超市占地麵積非常大，琳琅滿目的商品吸引著眾人的注意力，更不必說此行消費均有「王公子」買單，一行人基本上看見什麼就拿什麼，不一會便裝滿了兩輛購物車。
「真爽！」嶽聖滔拎著兩大袋的零食，痛快地喊道，滿足之情溢於言表。
「我去上個廁所。」一股尿意襲來，宋子威把購物袋遞給李文澤，「再幫我拿著外套。」
李文澤默默地接過外套，將其夾在腋下，由於手上還拎著兩袋零食，姿勢別扭且滑稽。
「穿著不行嗎？」嶽聖滔一副打抱不平的樣子沖宋子威喊道：「真不行你把放消防箱上！」嶽聖滔指著廁所外的消防箱，示意宋子威把外套放到那裡。
「沒事的……我拿著就好……」李文澤弱弱地說。
嶽聖滔態度十分強硬，用命令的口口勿說：「你就放那，咱們去那邊專賣店看看。」嶽聖滔拉著李文澤，向對麵的運動專賣店走去。
「可是……」
「哪有那麼多可是，一個破外套沒人拿，丟了我給你兜底！」嶽聖滔沒有再給李文澤說話的機會，硬是將他拖到品牌專賣店裡。
隨著網上購物越來越發達，線下專賣店早已不是人們的第一選擇，若非此行有王公子買單，嶽聖滔也不會選擇線下買。他直奔目標鞋款，在配色之間來回糾結，明亮的燈光照在一排排的裝備上，在這種氛圍以及店內富有激情的音樂感染下，李文澤也開始挑選起來。
宋子威上完廁所有些茫然，原本應該等在門口的二人不見了蹤影。他立馬跑了出去，四處尋找二人的蹤跡，很快便在對麵的櫥窗內發現了嶽聖滔高大的身影。宋子威怒氣沖沖地走進店內，準備質問二人。
「這雙鞋不錯。」李文澤站起來走了兩步，反復欣賞著鏡子中的自己，「可惜就是太貴了。」李文澤再次換上自己的鞋子，滿懷遺憾地將那雙鞋放了回去。
「怕什麼！反正不花你的錢。」嶽聖滔拎著一個方方正正的手提袋走了過來，「我剛剛又問王公子要了一千，這人給錢真麻利。」嶽聖滔洋洋得意地說著。
「也是，但還是算了吧……」李文澤總覺得這樣占人便宜不太好，膽小怕事的性格隨他從高中來到了大學，「呀，宋子威來了。」看到宋子威滿臉怒氣，李文澤的聲音越來越小。
「來來來，快來挑東西，那個『王老爺』可不差這點錢。」看到宋子威走來，嶽聖滔樂嗬嗬地說，絲毫沒有將拋下他一事放在心上。
伸手不打笑臉人，見嶽聖滔這樣子宋子威也不好意思再發火，索性開始挑選心儀的商品，最終選了一頂藍色的帽子。
「確定不買？機會難得啊兄弟。」嶽聖滔把胳膊搭到李文澤肩膀上，「你看宋子威也買了，你不挺喜歡那雙鞋的，買吧。」雖說有王公子買單，但倘若隻有他一個人這樣大手大腳地揮霍，麵子上多少有點掛不住，如果能勸說李文澤也買，他就不會顯得很尷尬。
「算了，算了。」李文澤連忙擺手拒絕。
「嘿！瞧你的慫樣！」嶽聖滔抽回胳膊，順勢推了一下李文澤，「走吧走吧，不買拉倒。」他步子很大，將宋子威和李文澤落在了身後。
「他那雙鞋可真不便宜。」宋子威小聲對李文澤說。
「是啊。」李文澤點頭表示同意。
宋子威雖然也有消費，但他僅僅買了個帽子，「這種人遲早要倒黴。」
李文澤不解地看著他，據他所知這頂帽子至少200塊錢，「難道你這樣就不倒黴了？」但他並沒有說出口。
三人拎上大兜小兜的東西，向商場出口走去。
剛出大門，一陣寒風襲來，李文澤不由得裹緊了外套，顫抖地說：「海邊可真冷！」
「等一下！」宋子威突然喊道。
「怎麼了？」
「我外套呢？」
看著宋子威單薄的上衣，李文澤和嶽聖滔才反應過來，李文澤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說：「抱歉……我沒有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