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2 / 2)
『周小傘!內衣不會自己洗嗎!你怎麼能讓媽給你洗!』
『媽,你沒事吧,能站起來嗎?要不要去醫院?』
我扶著劉建仁的手臂,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也沒有那麼嚴重。』
『建仁,媽想跟你商量個事。』
『媽想去養老院。』
19
顧不上小三不可恥。
顧不上自己天誅地滅。
人老就該服輸。
經不起磕碰更經不起摔。
分分鍾骨頭就得摔斷。
一腳踏進棺材裡。
劉建仁跑完產房還得跑病危。
要命的是鼓不起的荷包雪上加霜。
所有這些加以美化後。
到嘴邊就變成:『媽不想再拖累你們了。』
半真誠半嚇唬,劉建仁擠了幾滴淚出來:『媽您別說了,您想去哪個,我明天就送去,隻是費用』
我笑了笑:『不用你出,媽有錢。』
我的確有錢。
李美娟的。
20
我媽在養老院。
上一世在臨死前,我想起了我媽。
那個結婚後就再沒聯係的老太太。
聽人說,自己一個人去了養老院。
孩子不在身邊,老人總是孤孤單單的。
在院裡那群樂嗬嗬跳著廣場舞的老太太裡,我一眼就瞧見了她。
這一世的葉曉曉,依舊不在她的身邊。
她驚訝地問:『你怎麼來了?』
『來和你作伴啊。』
我就這樣住下來了,在我媽隔壁。
『曉然,到時候跳廣場舞哩。』
『今天書法課你幫我請個假唄。』
『為啥?』
『作業沒寫!』
她哈哈大笑起來,笑容被歲月的車輪碾過。
趁不注意,我偷偷把奶茶的吸管塞進她的嘴裡,她皺著眉頭,又試探性地喝了一口。
給她化了剛學的煙熏妝,第一次帶她去酒吧,她佯裝生氣,說我不正經,卻又轉身在廁所裡待了半天。
老人就是這樣矛盾的角色。
小心翼翼,而又充滿好奇地看世界。
像幼時一樣。
逛街回院的路上,我挽著她的胳膊。
她手心裡攥著剛買的發卡,責怪道:『這個發卡還是年輕人戴好看啊,要是我們曉曉在就好了。』
好像有什麼東西進了眼睛。
我眯著眼,拿過發卡別上她的頭發:『誰說的,你戴一樣好看哩。』
叮鈴鈴——
從口袋裡扌莫出手機,來電顯示是劉建仁。
我旋即掛斷。
隻聽耳旁淡淡的一聲:『媽,怎麼不接電話。』
21
『喲,美娟兒子來啦。』
『真孝順,還記得來看。』
院子裡來來往往,見著的都要來打聲招呼。
我應了幾聲,轉頭問道:『你來乾嘛。』
『哦,最近你電話總沒打通,我就來看看。』
來借錢。
他從第一次電話裡就說了。
我以信號不好為由掛斷了,從那之後再沒接過。
我走之後,他和周小傘的矛盾顯了出來。
沒有我和李美娟,劉建仁根本顧不上周小傘。
周小傘愛作,吵了幾次便鬧去劉建仁的公司。
挺著個大肚子,吵吵著劉建仁不負責任。
公司把他解雇了。
孩子出生在即,失業更是雪上加霜。
他沒錢了。
『可媽也沒錢啊。』
劉建仁急眼了:『您不是還有存款嗎?那存折,我之前看著有十好幾萬呢。』
他惦記著的,是李美娟的養老錢。
『您先借給我,我發誓,到時候連本帶利一分不少您的。』
『建仁,媽真幫不了你。』
我嘆了口氣,走到床頭櫃前,拉開抽屜,將那紅本拿了出來。
攤在他的麵前:『喏,你看。』
餘額還有兩千零五十四塊三毛八。
因為有政策扶持,養老院價格並不貴,加上七七八八生活費,維持個兩年應該綽綽有餘。
李美娟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我時常感覺使不上力。
暈倒了幾次,萬幸被發現了。
兩年,也應該足夠了。
看到餘額,劉建仁眼裡的光熄滅了。
希望升起轉而破滅。
他喃喃道:『怎麼辦難道隻剩這一條路了嗎?』
他猶豫著,從衣服裡的口袋掏出幾張張皺巴巴的紙。
上麵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他取下別在月匈前的筆,遞給我:『媽,您簽個字吧。』
我顫巍巍地掏出老花鏡。
是保險。
22
我費力地讀著保單。
意外列了幾類,其中有幾行被加粗了。
『在保險期間內,被保險人因遭受意外傷害而身故的,保險金額為100萬。』
受益人,劉建仁。
我背後一涼,想起李美娟來。
應該,不會吧?
劉建仁可是她的兒子啊。
順著我的視線,他也看到了那一行,趕緊解釋道:『媽,您聽我說,這隻是防止意外。不信您看,普通的受傷、住院都是可以賠付的。』
的確。
『我問過院長了,您最近身體不是很好,暈倒過幾次。』
『萬一下次去醫院,我們都沒錢,還可以指望這筆保費。』
『不用您掏錢。』
『我和小傘也都簽了,不信您看。』
他從下抽了兩張上來。
的確,劉建仁和周小傘,互相指定對方做受益人。
可他們的保額,隻有10萬。
10萬的保額,保費隻要幾百塊。
我這張是3萬。
我手心微微出汗:『為什麼給我買這麼高的金額?』
其實劉建仁很不擅長撒謊。
他躲閃著我的眼神:『您年紀大,身體也不如我們好,保費是會貴一點的。』
『您別擔心,那隻是萬一,我可是您兒子啊。』
『就算萬一,我也出了什麼狀況,這筆錢都會留給您的孫子。』
是的,李美娟疼劉建仁,更舍不得自己孫子吃苦。
她肯定會簽。
隻是,我還有些疑問沒有解開。
我沉默著,接過筆。
歪歪扭扭地簽上了她的名字。
劉建仁痛哭流涕:『媽,對不起謝謝你。』
23
夜深人靜。
我拿出手機,添加照片,點擊發送。
黑下去的屏幕再沒亮起來。
事情在朝著我預想的方向發展。
過了兩三周。
劉建仁打來電話,聽起來很興奮:『媽,和您說個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還發了獎金買了輛車!待會帶您去兜兜風!』
不知道李美娟有沒有看出來。
劉建仁的謊話真的很蹩腳。
我上了副駕,扣好安全帶。
劉建仁將鑰匙插了上去,轉了幾次。
『這火怎麼打不上?』
他手足無措地檢查著,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我不作聲,按下方向盤的發動按鈕。
『對對對,媽您看我這腦子,忘了哈哈哈。』
他尷尬地笑了幾聲。
這車不便宜。
我不懂,隻是從前劉建仁常念叨,說這就是他的夢中情車。
打工人幾輩子都望塵莫及。
『媽您別擔心,我現在能賺錢了哈哈哈哈。』
『苦日子都會過去的。過陣子我就把您接回來。』
『等小傘生了,就讓您看看大胖孫子。』
我抽了張紙,遞給他。
『您看看,我太激動了。』
劉建仁開上了盤山路,連續轉了幾圈。
後視鏡裡有輛車。
很快轉到了山頂。
打開車門,他朝我伸出手:『媽,下車吧,吹吹風。』
24
一向寡言的劉建仁說了很多。
從小時候講起。
第一次被李美娟滿院兒追著打。
打完了又心疼,等劉建仁睡了又偷偷掀開被子檢查,打壞了沒有。
山風從我的耳邊呼嘯而過。
『媽,對不起。』
我向旁邊猛地一閃。
劉建仁踉蹌地摔在麵前。
我看了眼四處無人的樹林:『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這裡。』
話音剛落,那熟悉的身影緩緩地從樹林裡走了出來。
25
『葉曉曉,你怎麼在這?』劉建仁一臉不悅。
李美娟緩緩走到他麵前,巴掌高高揚起,又輕輕落下:『沒想到,這一世我還是這樣的命運。』
我冷笑了聲:『劉建仁,你還沒反應過來嗎?』
『她才是你媽,而我,是葉曉曉。』
劉建仁滿臉不可置信,嘴唇哆哆嗦嗦:『怎麼……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她明明……』
他似乎回憶起了李美娟那些不同尋常的舉動。
她喊了無數次兒子。
也隻有李美娟,才可能善待他和周小傘。
而我,頂著他至親的身份,卻已經將他的財產拿的分文不剩。
漠不關心,全身而退。
李美娟將她的故事娓娓道來。
原來,在我去世後,劉建仁置換了一套大一點的房子。
買房掏空了他們三個人的全部積蓄。
日常生活過得緊巴巴的。
周小傘的確是一如既往的作。
作去了公司,讓劉建仁丟了工作。
和這一世一樣,沒錢的死局。
他們便把主意,打在了李美娟身上。
給李美娟買保險,再偽裝成意外,事成之後他們能拿一大筆保險金。
是周小傘的提議。
孩子出生在即。
劉建仁下了狠心,半哄半騙。
李美娟終於簽下了那張保單。
李美娟被劉建仁從這推了下去。
所以,這一世她重生了。
我一步步走向劉建仁。
他呆若木雞,僵硬地站在原地。
『劉建仁,沒想到這一世,你還是一樣的窩囊。』
『一樣的不擇手段。』
他痛苦地說道:『不是,都是周小傘』
我冷冷地說道:『嗬嗬,現在了,你竟然還把責任推在別人頭上。』
『像你這樣的人,不配為人父,更不配為人子女。』
李美娟慢慢靠近劉建仁,含淚撫著他的臉:『孩子,媽不怪你。』
『媽知道你難,媽早就知道隻要能給你減輕負擔,媽反正這把年紀,也活不長了。還能創造點價值,挺好。』
劉建仁眼底的驚訝轉為憤怒。
他咆哮道:『你胡說!你根本不知道!是我騙你,你才簽的。你不可能你不可能』
不可能知道。
他像是被抽走了渾身力氣,癱坐在地上。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發瘋似地掏出鑰匙,開車下了山。
夜色將暗,李美娟久久地坐在山頂上,小聲啜泣著。
臨走前,我望向那佝僂的背影。
不知這一世,她會有怎樣的結局。
26
過了幾天,報紙上登了一則新聞。
一名丈夫持刀捅死了自己懷孕的妻子。
據稱,這名丈夫似是當時引爆熱搜的主人公。
而其被診斷患有精神疾病的前妻。
於同天,在醫院自殺。
『美娟,看啥呢。』
我將報紙疊在身後,抬起眼。
是我媽一臉燦爛的笑容。
『快來跳廣場舞啊!大家都等你呢。』
『來了來了。』
我笑著朝她奔去。
和陽光一起。
我想,這一世也不算虧。
至少在我剩下的生命裡,都有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