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〇七 殿前之恥(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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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眘見他如此,聲音愈發高了一些,以至起身指了他大聲喝斥:「你自己說說,此事是不是做得荒唐?無怪乎張庭這般來朕跟前指你的不是——這確然便是你的不是!」懊惱了一陣才坐下,卻又一嘆,「好在張庭還在這,當著朕的麵,你們兩個,今日將這事了了。張庭,你說說,此事你想朕如何處置?」

張庭心中早便大喜,可——如何處置——如何處置自己說出來便能得得著麼?他自然想說,要將夏君黎趕出這內廷、這內城、甚至這京城——可他還不至於如此天真,將內心所想便此昭於口舌。這京城裡老早就傳著自己對夏君黎不滿,縱然要是這個結果,這話從自己口中說出來,豈不是坐實了自己之野心?

他當下道:「臣能得陛下此言,已是無憾。如何處置——臣不敢妄言,想必聖意早有裁奪。」

「張庭還是通情達理。」趙眘笑道,「這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莫若這樣,君黎,你就當著朕的麵,給張大人好好賠個不是。你兩個言歸於好,往後不可再鬧脾氣。」

張庭大大吃了一驚。趙昚實可謂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雖然將夏君黎大大責怪了一番,可竟想將此事用「賠個不是」就輕易過去,無絲毫懲處,甚而將自己這番作為歸於似孩童般「鬧脾氣」,偏袒之意著實太不遮掩了些。他一向曉得在這皇城理當「忍辱負重」,若不是夏君黎今日作為實在叫他忍不得,原也必不至於定要來禦前爭個說法,不料這天大的恥辱一放在了這皇宮殿內,忽然就變得微不足道似,所謂「處置」,竟隻得這不痛不癢?

他心下涼了大半截。怎麼竟還以為——皇座之上那人還能感同身受來為自己主持公道?終究還是技不如人之故——趙昚定是一向習慣了禁中有個如昔日朱雀那般身手之人坐鎮方覺心安,而今自己或是邵宣也,都遠遠未能取其位而代之——是以他無論如何不肯真將夏君黎如何。早該曉得——此人私攜兩半符令在外逍遙數月,那罪責不比踩了他張庭一次臉重得多了,卻也至今甚事都無——今日這等「小事」,一點個人恩怨而已,他當然越發有恃無恐。

隻是,自己已經說過「不敢妄言」,此時又能怎麼樣呢?

夏君黎展展袖子,向張庭作了一揖:「張大人,方才的確是我的不是,隻怪我操之過急,未曾得了全貌便莽撞行事,得罪之處,還望張大人海涵。」

這話卻也未必不是出於真心——此事既與張庭無關,與他賠個不是並不為過。但張庭麵色反而愈發難看——雖心知此時「忍」方是應為,可這口氣終還是輕易吞咽不下。

「不敢當。」他陰惻惻道,「張庭隻是一時想不明白,為陛下與這朝廷效力十數年,得陛下厚愛,官至從四品禦前守衛,一司長官,自問勤練不輟,向有建樹,卻原來也免不了一夕蒙冤,便要受此奇恥大辱,那這什麼殿前司長,又有什麼好當?也不知,這冤枉是隻有我一人恰巧受著了,還是聽憑君黎大人心情,人人都要這般戰戰兢兢?倒還不如——請陛下允準了卸甲歸田,至少家鄉鄰裡,不至於有人這般一手遮天。」

「張庭,你這話卻不可再提!」上首趙眘麵色立時微微沉下,不過旋即恢復如常。「君黎也是一時情急——那刺客差點傷及單姑娘性命,他關心則亂,不免有失判斷,總也情有可原,既與你賠了不是,你便多加體諒——不過君黎,你也聽見了,這等魯莽之舉,你卻也不可再犯。」

他稍稍一頓,「這樣吧,張庭,朕也與你個好處——你接了這殿前司長的位子總也有一年多了,官階卻沒提上來——也確有人與朕提過,該與你個公平,朕是打算著,便在這幾月,要將你提上正四品,與侍衛司邵宣也同階。既然碰上這檔子事,朕著人這幾日便將旨意下了——如此,你便莫要再心生不滿。」

張庭心下一時震動。他話說出口其實後悔,擔心在帝前這般言語未免有些過頭,若惹怒了趙眘,那可是再無回頭路了。哪知趙眘突然給出這等承諾來——階升半品,這可不是虛的,足見自己對這內城總還是有那麼些要緊,不是輕易可取代。趕走夏君黎既然辦不到——升個品階,倒也確實能將今日之恥彌蓋去些,料旁人也不敢再多閒話。趙眘話說到這個份上,他料想不可能再有更好的結果,正待便此謝恩,卻聽上首又加了一句:

「愷兒過幾日便要去宣州,路途雖不在遠,終究是不在京裡了,你縱然想隨他去,以你的身份,也是難為,從今往後,便安心留在京城——想必君黎也不會為難於你。」

這一句話聽在張庭耳中比之適才更不啻雷霆,直叫他一剎間脊背發涼,冷汗涔涔,慌忙跪下叩首:「張庭謝陛下大恩。」一旁的夏君黎自然也聽懂了,心下免不了也是一凜:張庭一直以來背後之人,原來正是慶王趙愷——這一層關係邵宣也、沈鳳鳴和自己都沒來得及弄明白,可這位聖上原來早便曉得了。他從未點破,大約是因為趙愷似乎並未來得及做出過什麼出格之事,可——他卻也還是將趙愷送出了皇城,封往了宣州,張庭身為殿前司長,連同那二萬殿前司軍士都隻屬於這皇城,再是不甘也絕不可能跟隨慶王而走。趙眘說得很清楚,張庭即便辭官離京,以他這身份也不得不避嫌,哪怕隻身一人亦絕無可能投奔慶王,這層依附隻能永久地斷了,而他能得保全自己的唯一辦法,隻能是在這禁城繼續盡忠,永遠不要存有任何二心。

他不免看向趙眘。這位帝王看起來那麼平靜從容,甚或還帶點笑意——適才一點轉瞬即逝的麵色沉落都好像是錯覺般絲毫無有痕跡,即便張庭有如此大的把柄在他手,他卻非但不曾降罪,反而借今日之機,應允將他的品階再提半級——朱雀在世時,曾說過這位皇上與上皇趙構不同,並非等閒,想來,終不是沒有道理。他對自己亦是同樣吧——明明可以治罪,卻也仍是選擇留下自己。究竟是打算秋後算賬還是——這本就是他的某種禦人之道,似乎也並不緊要了。至少現在,他和張庭,都毫發無損地站在這裡;離開這福寧殿之後,也會繼續毫發無損地做自己該做之事。

他也便沒有出聲。張庭經這一嚇,出去後大概是不可能再敢多提今日之事了。趙眘此時也露出了一絲倦意,揮揮手,張庭會意忙請告退,夏君黎原亦待退走,趙眘倦目卻又睜大,向他道:「君黎再留片刻,朕還有幾句話與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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