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0章 大結局(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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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邪君?

這兩個字跳入腦海,時雍心髒突然怦怦亂跳,看入白馬扶舟目光裡,她表情便有一種冷漠的寒意,那光芒在眼底深處浮動,明暗不定,仿佛隨時會炸裂開來。

「白馬扶舟,你清醒些……白馬扶舟?」

時雍拍打著白馬扶舟的臉龐,想讓他清醒過來,可白馬扶舟眉頭微蹙,深幽的目光癡癡地望著她,臉上隱約帶著笑意。

「打得好。重些,再重些。」

「你振作點。」

「……振作……有何用?嗬……半死不活,不如超脫……」

說這些喪氣話,哪有當年廠督意氣風發的樣子?時雍皺起眉頭,手臂托起白馬扶舟的後背,用力抬起他,目光淩厲。

「我問你。那個人……我是說邪君,他附身到別人身上,真能如此輕易嗎?一會是祁林,一會是你。一會又是別的什麼人……這世上怎會有這般厲害的靈魂轉移?」

時雍的疑惑早已橫亙月匈間。

奈何,她好像問錯了人。

白馬扶舟搖了搖頭,目光渙散,望著漆黑的未知空間,語氣充滿了無奈。

「此人狡詐,心性多疑。正如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附體到我身上的一樣,我也不知他是如何操縱那些人,讓他們成為邪君的宿體,成為他的傀儡。在今日之前,我甚至不知,他除了我之外,還能宿於他人之身。而祁林……」

頓了頓,白馬扶舟幽幽一嘆。

「祁林原本不是這樣的人。當年在詔獄咬舌前,他仍是對我忠心耿耿。那次,他受了很重的傷……如今我想來,興許就是那次。祁林才為他所控製。」

受了很重的傷?

時雍想到符二、無為、朱宜年被傷的手指,還有那與旁人不同的四柱命格,如朱宜年的「天命入刑」。難不成真的如她所想的那般,需得那人「本身命弱,瀕臨死亡」?

若當真如此,那邪君本尊可謂是勘破了天機命理,當可縱橫時空了。這樣的人,若沒有悲憫蒼生的格局,沒有感懷人性的共情,而是淪為了無視人命的冷血怪物,當真是可怕至極。

「白馬扶舟。」

時雍扶住他,問道:

「你可有聽他提過四柱命格一類的事情?」

白馬扶舟再次搖頭,仿佛做夢一般,聲音幽幽地道:「不知……你快殺了我吧……不要再耽誤時辰了。」

說到此,他身子一顫,仿佛見鬼般驚懼,瞪大空洞的聲音,嘶啞的聲音帶著恐慌。

「快些……姑姑,快些。我聽到了……我聽到了他的聲音……外麵兵荒馬亂……他踩著血淋淋的屍體……朝我走過來……我的耳朵,我的耳朵裡有他的笑聲……姑姑……」

白馬扶舟突然用力抓住時雍的胳膊,指甲幾乎要陷入她的肉裡。

「拿起劍。拿起你的劍,他來了!你快看。他已經來了!」

四周空盪盪的。

哪裡有人?

時雍懷疑白馬扶舟毒性入腦,產生了幻覺,又或是一體雙魂在爭奪宿體時發出的警告。

「別怕。沒有人,沒有旁人。」

時雍輕聲說著,沒有去拿劍,而是將白馬扶舟的外袍脫下來,撕開結成布繩,再將白馬扶舟的雙手和雙腳捆起來,然後安慰他道:

「你看,別怕,我把他捆起來了。你是安全的。有我在。他來,我就打退他……」

「他就是我。他就是我。你打不退他的。」

白馬扶舟語速快,呼吸也很重,好像完全沒有辦法冷靜下來,抓在時雍胳膊上的手腕越來越緊。

「他本就是我……我好似有兩個靈魂,一個是我自己,一個是我無法操控的他。六年前,我尚有餘力,曾以為逼他離開,便能消停。如今才知,那想法當真是無知。他不是人……也不是魂,更不是神,仿佛是魔鬼……我實在是奈何不了他的了……」

「那殺了你,又有何用?」時雍冷靜地道:「既然你的身子不是他的唯一選擇,那麼,殺死你就失去了意義。他可以操縱你,就可以操縱別人……」

白馬扶舟緩了一口氣,聲音幽幽地道:「不殺我,等我變成他,我就會傷害你……」

時雍輕笑,「你看你身上有傷,又中了邪毒。現在也根本奈何不了我。與其讓他附體到一個更為強勁且未知的人身上,不如是你。好歹你還能與抗爭一下。」

「不……」

白馬扶舟毫無章法地扭動著身子,脖子僵著,抓住時雍的胳膊,仿佛用盡了全力一般,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那我更是生不如死。九陽之炙,在我的五髒六腑裡,撕扯、燃燒,令人痛不欲生……我仿佛要化開了……」

話音未落,他突然張嘴。

隻聽得撲的一聲,白馬扶舟吐出一口鮮血。

時雍瞧不見他的模樣,但身上被噴濺的血漬和鼻翼裡的腥味兒,令她更生焦灼。

「白馬扶舟!你再忍忍,待我們出去,我就可以為你醫治……」

「沒用的。沒有用了,我強忍至今,已耗盡心頭血……這痛……撕扯著我,無窮無盡……」

時雍發現他的肩膀都顫抖了起來,即便極力隱忍,仍是如同篩糠一般,戰栗不停。

「我無須憐憫,無須同情。更不願被人笑話。」白馬扶舟抓住她,灼熱的掌心溫暖,刺得時雍難受不已。

「殺了我!」

白馬扶舟喘著氣怒吼,反反復復說著這句話。

「給我個痛快——求你——」

時雍手指撫上長劍的劍柄,可是怎麼都下不去手。最後,手無力地垂了下去,落在白馬扶舟的肩膀上。

「你在這裡等著,我想辦法出去找人……」

「不要!」

白馬扶舟突然厲喝一聲,像是被逼出了戾氣,喉嚨裡粗喘著,發出一串古怪的嗡鳴聲,不像是人的聲音,倒像是野獸,緊接著,他仰頭朝天。

「啊——」

一聲長嘯,久久不落,他繃緊雙臂,咬緊牙關,身子突然弓起來,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似的,再次發出疑似獸類的嘯聲。

緊接著,隻聽嘶拉一聲。

「殺了我——」

白馬扶舟發出一道尖嘯的吶喊。

空盪盪的密室,漆黑一片。

時雍看不到他的樣子,卻能從空氣中感覺到那份狂風暴雨來臨前一般的低壓——

「白馬扶舟?!」時雍拔出長劍,做好了戒備的狀態。

白馬扶舟沒有任何反應,隻聽得咚的一聲,他身子仿佛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很快便貼到了牆根,不知是借了什麼力道,突然大吼一聲,自行撕開了手腳上束縛的布繩,扶住牆,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一步一步走向時雍,嘴裡發出陰冷冷的笑。

「優柔寡斷!錦城王妃,你沒有機會了。」

時雍心下微震,提口氣凝神舉劍,指向黑暗中發出聲音的地方,語氣冷淡。

「邪君?」

「是我。」男人的聲音從漆黑的密室傳出,如同黑白無常的拘令,聽得人心頭猛顫。

「怕了嗎?」

時雍無法理解到底什麼力量讓邪君又回到了白馬扶舟的身體裡,但聽他親口承認,稍稍一怔,隻是冷冷一笑。

「狗東西,沒有機會的人是你。你如今身負重傷,又染邪毒,不是我的對手。」

嗤!

時雍聽到了邪君的笑聲。

那種低嘲淺弄的笑,白馬扶舟也經常發出。實際上,有時候時雍很難嚴格區別這兩個人。因為白馬扶舟壞起來的時候,也是真的很壞,而邪君卻時常裝成溫文爾雅的好人模樣。

「王妃難道忘了,毒是我下的?你可有聽過,有人毒死自己的?」

「那可就多了。」時雍打架不是場場賺,吵嘴卻是從來不輸,不冷不熱地回他,「你我算是半個同行,哄外行的假話就不要用來糊弄我了。沒有解藥,你照樣得死?」

「誰說我沒有解藥?」男人聲音輕飄飄的,帶一點邪性的曖昧,「錦城王妃,你就是我的解藥。你不知,能解九陽之毒的,正是焚情?嗬……我本就是為了成全你們兩個做一對野鴛鴦,隻可惜,他假仁假義,差點害了自家性命……」

時雍身子微顫,咬緊牙槽。

「無恥。我本不肖要你的命,既然你自己要作死,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本督也正有此意。」

錚的一聲,長劍出鞘的聲音劃破黑暗,黑暗中,響起男人陰冷的笑意。

「那我們就真刀真槍地殺一場吧。」

時雍一驚,下意識握緊了長劍。

為什麼邪君會有劍?哪裡來的武器?

時雍很是意外,可是那拔劍的聲音又真真切切,做不得假。

黑暗掩蓋了一切真相,時雍聽到長劍破空的聲音時,本能地拔劍防禦——

「受死吧。」

邪君仍然在笑,是誌在必得的寒意,是輕看對方的諷刺,是仿佛隨時能把人捏死的高高在上,是時雍最討厭的那種俯視姿態。

時雍也回以譏誚的一笑,長劍迎了上去。

「撲!」

劍體入肉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時雍微震。

兩人身子相錯時,她並沒有感覺到凜烈的武器殺著,便稍稍收了一些力氣,但手上的長劍卻收勢不住,直直往前刺去——結果,不僅沒有遇到抵抗,對方竟然施了些力道將他的身子重重「餵」入長劍,將月匈膛捅了個對穿。

「白馬扶舟!」

時雍條件反射地喊了一聲。

中劍的男人身子微動,沒有說話,隻發出一道低低的笑聲。

這笑聲很古怪。

似如釋負重,又似徹底解脫。

「你……終是提起了劍。」

果然是他。

時雍遍尋不見白馬扶舟身上有劍,就知道自己被他騙了。

一時間,她呼吸吃緊,腦子缺氧般空白。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總歸要死,我寧願死在你的手上……」

「你是不是傻?」

時雍驚懼得不知所已,伸手將中劍的男人扶住,可惜,白馬扶舟已然站立不穩,高大的身子整個朝時雍壓下來。時雍撐不住他,往後噔噔退了兩步,後背恰好觸碰到牆壁,兩個人重重撞上去,發出一聲巨響,撞得時雍頭皮發麻。

與此同時,白馬扶舟重重地倒了下去。

身子落地時,發出一道空響。

這響聲從黑暗中傳出,有細微的不同,好像不是重物摔落在硬實的地麵,倒像是空心的倉頂。

「白馬扶舟!」

時雍狠狠地拍他兩下,沒見回應,便又用力掐著他的「人中」。

「你出聲,不要睡,聽見沒有?不許睡!」

白馬扶舟仍然沒有出聲。

時雍凝滯片刻,扌莫向他的頸脈。

手指又是一抖。

她發現,白馬扶舟已然進入意識障礙的階段,陷入昏迷。再不搶救,這條命就真的沒有了。

「白馬扶舟!」

時雍的聲音淒厲起來,拉拽不動白馬扶舟的身子,後背再次重重撞在牆上。

「咚!」

又是一道古怪的響聲。

空的?

時雍反手拍拍石壁,扌莫上去隻覺濕熱一片,熨帖在掌心,就像雪天燒炕的感覺,她吃了驚,又往旁邊扌莫了扌莫,仍是如此,然後又扌莫了扌莫自己的額頭。

熱!

牆壁熱,她也熱。

時雍沒有時間多想,思忖片刻,又回頭來拖白馬扶舟,發出這人已經休克,於是將他的身子平放好,準備采取急救措施——

密室的機關就是在這時打開的。

一群人拿著火把湧了進來,大步流星地往前沖。

火光照亮了內室,隻一眼,就看到時雍騎在白馬扶舟的身上,正準備與他嘴對嘴……

奔跑的腳步,戛然而止。

呼喊的聲音,鯁在喉頭。

緊迫的局麵突然變得詭譎不安——

沒有人說話,隻有機括清脆而沉重的聲音。

時雍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麵孔,楊斐、辛二,還有錦衣衛盛章,甚至周明生。

然而,眾人看著她與白馬扶舟如此,都心虛似的轉過頭去,視線齊刷刷看著錦城王。

火把自動分列兩邊。

趙胤從中走過。一襲染血的鎧甲泛著森寒的光芒,仿佛剛從千軍萬馬中殺進來的一般,手提繡春刀,俊眉微蹙、雙唇緊抿,神色不怒而威。

四周一片寂靜。

火光下,趙胤的臉冷峻異常,他看到白馬扶舟的傷勢,也看到了時雍有違男女大防的動作。

沒有想到,時雍隻是略略掃了趙胤一眼,鬆了一口長氣般朝他點點頭,接著就回過頭,當著趙胤的麵,繼續對白馬扶舟施救。

救人如救火。

白馬扶舟命懸一線,時雍來不及向任何人解釋。

眾侍衛都擔憂地提了一口氣,將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兒裡,生怕趙胤會大發雷霆。

然而,趙胤的反應大出意外。

他加快腳步,走到時雍和白馬扶舟的身邊蹲下,格開時雍的手,從懷裡掏出一個裝藥的瓷瓶,倒出一粒藥丸,扼住白馬扶舟的下頜,塞進去再用力托起他的身子,在他的後背重重一拍。

藥丸滑入了喉頭。

白馬扶舟的手軟軟地垂了下來。

趙胤將人平放在地,「誰傷的?」

「我。」

「怎麼回事?」

時雍皺了皺眉頭,「王爺,我眼下來不及同你細說。白馬扶舟快死了。」

趙胤道:「我用九轉還魂丹護住了他的心脈。一時半刻死不了。」

九轉還魂丹?

時雍記得在孫正業給的醫書上看到過記載,那是一種極為珍稀的丹藥,不僅難以煉製,主要是藥材難尋,是懿初皇後在以前「九轉護心丹」的基礎上,重寫藥方,花重金煉成,這種丹藥是生命垂危者的至寶。可護心脈,延緩死亡。

隻可惜,該藥丸所得不多,千金難買。

趙胤居然輕而易舉給了白馬扶舟?

時雍探了探白馬扶舟的鼻翼,又為他把了脈,做了幾次急求。隻可惜,這人仍是一副死脈、不見活氣。

時雍心下不免又是一沉,嘆息收手。

「若他能僥幸活命,當重重答謝王爺這個再生父母。」

趙胤沉聲:「謝就不必,不拿刀砍我,已是大幸。」頓了頓,他冷漠的眼風又輕描淡寫地掃過白馬扶舟。

「更何況,我此時救他,說不得回頭就要殺他。」

此刻受傷的他是白馬扶舟,誰知回頭會不會變成邪君?

時雍抬了抬眉梢,見趙胤下令讓兩個侍衛過來抬了白馬扶舟出去,那口憋在心裡的勁兒突然就卸下了。

她無力地跌坐下來,也不顧在場有那麼多人看著,捋捋頭發,便靠在了趙胤的身上。

「王爺是從宮外而來?」

趙胤眉梢微動,答道:「宮內而來。」

宮內?

趙胤進來時,她隻覺得眼前一片亮光,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哪裡曉得是宮內宮外?

冷不丁聽趙胤如此說,時雍不由訝然。她抬頭,看著趙胤嚴肅的臉,「宮內全是邪君的人。祁林背叛了白馬扶舟,以邪君身份示人,如今宮中形勢很是不妙……」

「我知道,我都知道。」趙胤看著時雍臉上的擔憂,低低喟嘆一聲,慢慢將她攬入懷裡,掌心順著她的脊背慢慢拍了幾下,像在寬慰受到驚嚇的小女孩。

「雲圳和魏將軍所率京軍已然入宮,局麵很快就能得到控製……」

時雍狐疑,「那祁林呢?」

趙胤蹙起眉頭,遲疑一下,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方才我從瑤華殿過來,原以為會在廢殿見到他。不曾想,這裡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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