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狸貓（1 / 2）
「黃姨，母親那裡不要緊吧？」
少女輕聲問道，她此時依在四輪車的靠背上，秀眉微蹙，臉上毫無血色，加之她微微蜷縮在四輪車上的瘦弱身軀，無不透露著些許病態的虛弱。
「小姐您多慮了，老爺就在夫人身邊陪著呢，他老人家肯定已經安排妥當了，恕你黃姨我多嘴啊，我想我準是又要多出個小胖主人要伺候咯——」
黃嫂慢悠悠地推著四輪車行走在庭院裡，她的腳步很輕，步子也邁得很小很穩，抓著扶手的手卻很是用力，白淨的手掌上布著青絲，就這樣微微挪動著前行。回答完少女的問題，她又接著哼上一支小曲，少女隻依稀記得和前日家裡請來的戲團唱過的曲目很像，卻又因跑調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雖然哼得確實不是那麼好聽，但那份恬靜悠然的氛圍還是讓少女少了幾分擔憂。她也不禁合上眼睛，眉頭舒展，默默聽著黃姨那哼得跑調的小曲，選擇繼續保持她一如既往地沉默，畢竟再怎麼開口擔憂也是無濟於事的，還不如學學黃姨的那份樂觀。反正天塌了也得是個子高的來擋著，輪不到她這隻能躺四輪車的病秧子擔心。
「這個計兒真正妙~要將太子換狸貓~
偷天換日人不曉~斬草除根不留苗……」
黃嫂繼續唱著她那不著調的小曲，若是許家的其他侍從，這就顯得有些過於放肆了。黃姨全然一副不顧場合不曉眼色的樣子，之前總讓其他下人為之捏一把汗，可久而久之不用明說其他下人也都知曉黃姨這人和他們不同。可為什麼不同?許家的家仆們怎麼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若真是特殊，為什麼還會同他們一樣頂著個奴籍，無名無姓，隻能承上一位「黃嫂」的名號。尋常下人們想不出，倒也不會細細琢磨，每天雜活都尚且處理不完，哪有操別人的閒心。
「黃姨，好了，歇歇嗓子吧。」
四輪車深處傳來少女疲乏的聲音，沒過多久便接著傳出微弱的鼾聲。
黃嫂也沒了聲響，四輪車的速度放緩了不少，最終慢慢停下，將輪子卡好後，躡手躡腳地將事先備好的單子蓋在少女身上。白淨的手掌摩挲著四輪車，渾濁的眼眸灑下些許溫柔些許憐愛，雙腿像鬆柏一樣挺立。黃姨不似之前不著調的性子，像一位忠厚的仆人一樣侍候在主子左右。
隻是這樣的場景並沒有持續多久，院內響起不合時宜的敲門聲，未吵醒主人，反倒是將一旁侍候的黃嫂驚醒。黃嫂搖了搖頭，暗叫一聲不該，卻又迅速閃身將院門打開，壓低聲音責問道：
「何人？何事？竟敢驚擾小姐歇息？」
門外的老者先是一驚，而後有迅速擺正姿態，彎月要屈膝拱手道：
「驚擾大小姐休息老奴罪該萬死。但煩請黃嫂恕罪，奴才奉老爺的指示，恭請小姐移至老爺側房。」
「側房？老爺可有交代何事？」
「這點奴才不知。不過老爺吩咐的時候神情凝重，應是有要事吩咐。具體奴才也不敢多加揣測，還請黃嫂快些帶大小姐移至老爺偏方，老奴先行告退向老爺復命了。」
老者匆匆離去，黃嫂依舊留在原地，眉頭緊皺，嘴裡喃喃道：
「許清歡啊，許清歡安生日子才過多久，你就又按捺不住了。真是你讓我說什麼好。」
話音落下，轉身，黃嫂抬起頭張望著天空，或許是人老了，她不禁在心裡祈求老天保佑小姐，保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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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嫻雅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多了個弟弟，少了個媽媽。
夢裡她離開了家，離開了圈養了她二十多年的院子。
她去了哪？不知道，她一副殘軀像是長在了四輪車一樣，說是離開了家，更像是從高處跌落到了穀底，在低處跌跌撞撞便也走過了許多地方。
至於人，她看不起他們的麵龐，隻看見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唯一一位站立在她前方的人，身形隱隱感到熟悉，麵容不可見，似乎在說著什麼，可她聽不清。她掙紮著起身，試圖離那人更近一點
許嫻雅的頭碰到了什麼，頭上傳來柔軟的感覺，順帶還捏了捏她的臉頰。
她醒了，仍閉著眼，慵懶地逃離那隻作怪的大手。
「黃姨，好了，我醒了。我睡了多久？母親那裡可有消息?''
許嫻雅不曾做過夢，大夫說她體弱心柔，平日不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就是沉沉入睡如同斷片。頭一次做夢感覺倒是很新奇，內容卻不好，讓她有些不安。
「回小姐，是老爺那邊有事，具體什麼我也不知，想必定是要給小姐一個驚喜。」
黃嫂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是不斷打鼓，竟又在心裡祈禱一番，隱隱帶著哀求的心境。
「父親大人嗎也好，黃姨麻煩你了。」
許嫻雅沒問去哪，對黃姨的信賴，頭一次噩夢對她的驚擾讓她本就不多的精力再次衰竭。拜托完黃姨後便自顧自地蜷縮在四輪車上，白皙的雙手緊攥著單子，不知是又沉沉入睡還是在閉目養神。
黃嫂沒接話，嘴裡含糊地嗯了一聲，將輪子復位，她推著四輪車，時間推著她，緩緩地推向一個她不願麵對的局麵。
一路無話，小姐無言，仆人沉默，路上遇到的其他人都低著頭神色匆匆，隻是遵從規矩上請安，無一人多言，空氣是壓抑的，連剛還晴朗的天空都變得沉悶起來，黃嫂抓著四輪車的扶手，手上青筋暴起，上好的檀木在吱吱作響。
話未開口，路已到頭。黃嫂立在門前，幾次三番話到嘴邊卻又選擇咽下。
「沒事，黃姨。我大抵也猜到了，別擔心。」
黃嫂心裡一顫，嘴唇發抖不知如何回應，隻是木訥地將四輪車停好，前去敲門。
門內無人回應，隻是傳來走動的聲音，半晌裡麵問道：
「可是黃黃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