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坎坎(1 / 2)
娶妻令
三月春光不老/文
深秋,落木蕭蕭。
枯黃的葉片打著旋兒下墜,山林空寂,唯餘風聲、草木聲。
金烏一寸寸沉淪,暮光如巨大的網籠罩在呀呀山,許久,山道傳來呼哧呼哧的粗喘:「他娘的,累死老子了,這票要不賺個大的,老子跟那烏龜王八一個姓!」
一行人累歸累,收獲委實不小,正如二當家所言——賺個大的。
三十裡外長樂村,姓樂的那戶人家是平安鎮有名的肥羊,今次他們費盡千辛萬苦,又是打入村子內部,又是哄著那群吃白食的,歷時三月,終於逮著機會出手。
無他,他們把長樂村最漂亮值錢的『羊犢子』擄來了。
不趁機掙個盆滿缽滿,絕對是天下頭號大傻蛋。
漂亮值錢的『羊犢子』迷暈了裝進麻袋,麻袋一角開著拇指指腹大小的口,二當家罵罵咧咧:「仔細點,別磕了碰了,這他娘是啥?白花花的銀子!」
這是銀子啊。
一群山匪大笑。
二當家也笑。
山道窄而長,幾十號人奔波一遭回程早已累得不行,然都到家門口了,誰敢歇?
繼續爬罷。
秋風掃落葉,趴在半人高草叢裡的楊念屈指一彈。
石子神不知鬼不覺躺到漢子腳下,尖銳的邊角硌得腳底發麻。
哎呦一聲。
一個沒站穩。
扛在肩膀的麻袋栽下去。
二當家縱身前撲,做了麻袋的肉墊。
這可是銀子啊。
磕著爹娘也不能磕壞銀子。
「二當家!」
「人怎麼樣?」
「狗王八羔子!你要死啊!扛個人都做不好,存心要咱們兄弟們喝西北風吶!」
渾身骨頭摔得要散架,來不及問罪,二當家哆哆嗦嗦解開麻袋封口——
少女安然沉睡的臉龐躍然於人前。
那句話咋說的來著?
長得好看的人披麻袋都還是仙女。
那臉蛋兒,白得呀,睫毛怎麼能那麼長?
嘴唇看起來軟軟潤潤,秀發烏黑發亮,似流光錦緞。
誰看了不得迷糊?
鬼迷心竅的匪徒試探地伸出手。
啪!
被二當家一爪子拍醒。
「警告你們,不準動歪腦筋。」
他這話揣了私心,想求前途,將此女獻給自己的大哥當第十八房小妾。
更甚者,若呀呀山的大當家做了長樂村樂地主的女婿,不等同於一屁股紮在富貴窩,一輩子吃喝不愁?
「好在人沒事。」
二當家主意既定,不放心別人,親自扛麻袋上山。
山道冷清,一刻鍾後,半人高的草叢鑽出一顆圓圓的腦袋:「楊姐姐,你剛才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沖過去和他們決一死戰!」
楊念笑他想一出是一出:「我又不傻,對付滿山頭無惡不作的山匪,明明深夜偷襲更省力,乾嘛要累著自己?」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朝相反方向走去,走了幾步,驀的問道:「你看清那姑娘長相沒?」
少年緊隨其後,扌莫扌莫鼻子,臉紅紅:「我光顧著害怕,眼裡哪還有什麼姑娘。」
「……」
沉默幾息,她問:「怕什麼?」
「怕他們人多勢眾,一擁而上,拿刀砍我的頭啊。」
他像是在說「人餓了就要吃飯」一樣簡單的道理:「欸?楊姐姐,你不怕嗎?」
「不怕。」
「哦,我差點忘了,你是軍中的百夫長,身手好著呢,上陣殺敵都不在話下。」
「也沒你想得那麼厲害。」
至少方才那一番試探,呀呀山二當家表露出來的武功底子不俗。
楊念是大盛皇朝一名軍人,前方戰事暫歇,元帥特準立下軍功的兵將回鄉探望。
她在回鄉探望的名單裡。
可惜她的家早在十一年前被敵國騎兵踏碎。
爹娘將她藏在地窖,一覺睡醒,家沒了,爹娘死了,往街上走一圈,到處都是痛失親人的孤兒。
那一年邊城風雨飄搖,朝廷設立育孤所,收留無家可歸的孩童。
楊念沒去。
她餓暈在軍營門口。
半年後,靠著一手好廚藝,做了軍營年紀最小的夥頭兵。
一身的好武藝也是在那裡習得,所學皆為殺人技。
十一年過去,夥頭兵搖身一變成為受手下敬重的百夫長。
難得沒有戰事,同袍們紛紛歸鄉探親,楊念花了半夜時間從記憶深處刨出一個值得一去的地名。
阿娘曾經欠下友人人情,遺憾遠嫁後始終沒機會償還。
母債女還。
於是楊念回到平安鎮,帶走死乞白賴嚷嚷著要上戰場殺敵的楊平。
臨別前楊平父母苦苦央求她,希望兒子能全須全尾地立功回來。
稍一思量,她沉聲道:「這次行動,你隻準旁觀,不準跟著我。」
「那怎麼行?我出來是要見世麵的,楊姐姐,你不用管我爹娘,他們……」
話匣子打開,他喋喋不休。
楊念的思緒迎風飄遠,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那姑娘屬實長在她心坎坎了。
哪哪都好,也不知性情如何。
倘能睜開眼沖她笑一笑,真真是再好不過。
楊平惦記著夜襲呀呀山,楊念回到臨時歇腳的舊茅屋,用軟布擦拭戰弓。
「楊姐姐,天黑了。」
話音剛落,天地間最後一抹餘暉沒入地平線,楊念想著那驚鴻一瞥,不知怎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聽我娘說,呀呀山的山匪作惡多端,平安縣的官無能,教一群喪良心地騎到頭上來。這段時間咱們調查過,附近的失蹤人口,十人有九人和呀呀山脫不開乾係。眼下距夜深還有兩個時辰,我做好準備了,楊姐姐,你就帶我去罷,讓我放風也成,求求了……」
說了好一通話,入耳的隻有那句「兩個時辰」。
楊念心一咯噔。
兩個時辰。
太久了。
她等得了兩個時辰,身在狼窩的姑娘等得了嗎?
唰!
她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