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七二章 宣府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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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下令將王守仁捉拿下獄不過是一時意氣,覺得自己被欺騙,不爽之下非要拿王守仁治罪。

可當他真讓人把王守仁押送來宣府後,便後悔了,因為此番出兵尚未結束,除了宣府鎮外,西北五鎮還在持續不斷出兵,襲擾草原,這會兒他直接把宣大總督拿下,明顯是擾亂軍心,至少宣府和大同鎮官兵會無所適從,而且他仔細回想了下,王守仁做事矜矜業業,從籌備出兵到他班師後幫忙收尾,全力以赴,並不覺得有多討厭。

「他一沒派人暗殺,二沒親自動手,就算吩咐手下好好教訓一下江彬,這也是人之常情,誰讓江彬闖了大禍?就算是朕,也準備好好教訓一通!」

朱厚照心中後悔,但礙於情麵沒法直接寬赦王守仁,作為皇帝他也需要台階下。

恰在此時,王瓊等大臣保王守仁的奏疏紛紛到來,連沈溪的上奏也夾雜其中,這令朱厚照的心結突然重了起來。

越是有人為王守仁說情,朱厚照越覺得自己被人戲耍,朝中重臣居然聯手保一個算計他的大臣,這讓朱厚照很不爽。

朱厚照本來還有找機會放掉王守仁的打算,到此時徹底堅定主意,就是要將王守仁問罪。

朱厚照將蕭敬找來,囑咐一番,大概意思是他要親自審問,看看是否有幕後指使者,至於朝中文武官員為王守仁開脫的奏疏,朱厚照讓蕭敬一一用嚴厲的口口勿回應,大概有追究到底之意。

「不知陛下要如何禦審?是否要準備公堂?」蕭敬滿臉為難地問道。

朱厚照道:「就在行在審問便可,到時候人不需要太多,讓錦衣衛充當衙差,朕審問結束後會立即宣判,不用經三法司!」

「這……」

蕭敬仍舊很遲疑,不過還是領命,「老臣遵旨。」

……

……

王守仁要被定罪,朝中為他鳴冤抱不平的人絡繹不絕,畢竟王守仁的官聲很好,又是官宦子弟的代表,軍功和政績都比較出色,百姓中也素有威望……

若非有沈溪,王守仁絕對是年輕人中的佼佼者,奈何現在王守仁做了一件讓皇帝不快的事,想要為他開脫的人得好好掂量一下皇帝的執拗脾氣,按照以往的經驗,他們不敢跟任性妄為的皇帝對著乾,沒人把自己當成謝遷或者沈溪。

很多人意識到這個問題隻有沈溪一人能破解,便在於朱厚照對沈溪完全信任,但沈溪上奏過的,似乎並沒有起作用。現在普遍的看法是要救王守仁,隻能讓沈溪親自前往宣府去一趟。

但沈溪不想這麼做,他是欽命監國,現在朱厚照不在京師,他不能亂來,不然可能重蹈一年前失蹤的覆轍,鬧出大亂子來。

為了王守仁之事,京城正統文官沒少到沈溪府上走動,很久未在朝中露麵的致仕老臣,也紛紛通過通政使司衙門上疏,試圖讓朱厚照網開一麵。

這體現王守仁人緣好的一麵,卻傷害了朱厚照那幼小的心靈,越是有人幫王守仁說情,王守仁的處境越不妙,這點沈溪看得很清楚,所以他隻是象征性上奏為王守仁分辨,後續並未有太多動作。

八月二十八,朱厚照在行在審問王守仁。

王守仁雖被下獄,但他沒遭遇之前江彬的悲慘待遇,境況算是不錯,見到朱厚照的時候一身光潔的衣衫,並非囚服,而是一襲乾淨的天藍色直裰,看上去器宇不凡。

朱厚照臨時所設的公堂上,錢寧作為押解案犯到場的「衙差」領班,站在堂下,蕭敬和小擰子分立皇帝左右,除此之外還有剛到宣府的張永在旁小心翼翼侍候著。

這更像是私人設置的公堂,連個記錄審案過程的書吏都沒有,完全是皇帝隨興所致。

「犯人,你可知罪?」

朱厚照沒審過案,但他見過不少,他跟王守仁之間很熟悉,拿起皇帝的威嚴來卻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王守仁垂首道:「臣知罪。」

朱厚照沒料到坐堂審案會如此容易,他本來想發揮一下自己審案方麵的「才能」,誰知上來王守仁不按照常理出牌,直接認罪了,讓朱厚照一時間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

蕭敬提醒:「陛下,案犯認罪了,可以直接宣判。」

「嗯!?」

朱厚照瞥了蕭敬一眼,沒好氣地道,「還沒說什麼罪,怎麼定罪?真是不知所謂!犯人,你且說自己犯了何等罪行?」

王守仁低著頭,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但眼神異常堅定,正色道:「臣欺君罔上,暗地裡讓人懲治戰敗的罪人江彬,陛下要如何懲治臣,臣絕無怨言,隻是請陛下依照大明軍法,將慫恿陛下出兵且統率精兵離奇戰敗的罪臣江彬依法處置!」

朱厚照愣了愣,右手猛擊桌麵,一陣劇痛傳來,才想起來旁邊備有驚堂木,黑著臉道:「好你個王守仁,朕問你犯下何罪,你居然定別人的罪……現在隻說你的!你且說如何欺君罔上?」

王守仁抬起頭來,目光直視朱厚照,正氣凜然道:「若陛下認為江彬無罪,那臣也不會認罪,臣隻是在職責範圍內行事,並未有僭越之舉。」

朱厚照怒道:「怎麼,你還想狡賴?背著朕懲戒朕下令捉拿之人,這還不算罪行?」

王守仁理直氣壯地問道:「敢問陛下,臣作為宣大總製,在得到陛下聖諭捉拿江彬歸案,派人將他擒拿以囚車押送至宣府,何罪之有?」

「啊?」

朱厚照稍微驚訝一下,意識到審案並不那麼容易,但他腦筋轉得很快,立即駁斥,「你派人殺他,就犯下欺君之罪。」

王守仁道:「臣並未派人殺他,若陛下如此指證的話,請出證人當麵對質,臣何時何地讓他殺誰!若說不出來,便是誣告。再者,罪臣江彬如今好端端活著,他有今日之境地,概因當日戰場上負傷所致,臣隻是疏忽怠慢罷了……但陛下既然將他定為罪人,臣要及時押送他到宣府,臣已派人為他包紮好傷口,且讓人為其配了藥,臣不覺得自己有罪。」

朱厚照突然覺得自己想辯倒王守仁很困難,就在他氣急敗壞,不知該說什麼時,旁邊的蕭敬開口了。

蕭敬道:「王伯安,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剛開始可是跟陛下認罪的,現在要反悔嗎?」

朱厚照終於想起什麼,指著王守仁道:「對啊。你在戲弄朕嗎?先認罪,現在又不認?你以為可以視朕如兒戲?」

王守仁不卑不亢道:「臣自承做錯事,若說有罪,便是做事前未跟陛下稟報,但以臣為大明江山社稷之心,其實無罪,一切要看陛下如何定奪,若陛下覺得臣有罪,臣願意承擔一切後果,但也請陛下不負天下人期望,將江彬定罪,也好安那數千葬身草原的大明將士的亡魂。」

「你……」

朱厚照氣得嘴唇直哆嗦,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法與王守仁辯論,而且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對於王守仁「犯罪」的證據,掌握得太少,現在所有都是留存於紙麵的證據,既無人證也無物證,就算他要定王守仁戲弄君王的罪名,也得把前因後果列出來。

「陛下您看……」

之前蕭敬還在質問王守仁,但其實是替王守仁說話,此時他望著朱厚照,請示之意顯而易見。

朱厚照一臉羞惱之色:「這案子確實要補充證據,尤其得參考江彬的意見,這兩天他身體應該好轉了吧?回頭讓他過堂,親自指證案犯!」

王守仁道:「即便陛下定臣有罪,臣也認為江彬之罪遠在臣之上,臣不求別的,隻要陛下定江彬跟臣一樣的罪明便可,就算殺臣,臣也認了。」

「好你個王守仁,分明是在要挾朕……你以為自己是誰?這滿朝文武就你一個清流?朕要殺誰留誰,輪不到你來定!別以為你是王先生的兒子,朕就不敢殺你!你犯的罪,就算滅你滿門也沒話說。」朱厚照咬牙切齒道。

雖然朱厚照不像話,但在尊師重道這件事上還是很克製,王守仁的父親王華到底是他在東宮時的先生,隻是礙於王華是劉健集團骨乾才一直未被啟用,其實朱厚照心中還是很敬畏王華的。

王守仁並不想生活在父親的陰影裡,當即道:「臣一人做事一人當,請陛下不要牽累臣的家人。」

「晚了!」

朱厚照怒不可遏,咆哮道,「你欺君罔上的時候怎麼沒考慮過家人?你當官沒幾年,本事沒多大,倒學會替朕做主,朕沒說要殺你,你居然想拉著別人一同引項受死,這天下到底是你說了算還是朕說了算?來人,將他押下去,改日再審!」

「是。」

蕭敬巴不得將案子延後,現在王守仁跟朱厚照據理力爭,在蕭敬看來不是什麼好兆頭,如果朱厚照氣急敗壞下當場定罪,王守仁非吃大虧不可。

蕭敬道:「將案犯押下去,擇日再審。」

錢寧瞟了蕭敬一眼,這才帶著人將王守仁押下去,王守仁此時什麼都不說,低著頭好像已認命。

等王守仁離開公堂後,蕭敬提醒道:「陛下,錢寧傷情已好得差不多了,不如……對王伯安小懲大誡,放了他?」

朱厚照怒道:「放了他?哼哼,朕的顏麵何在?本來放了他也行,看看他在公堂上的德行,真把自己當成大明中流砥柱了?這種人殺了也是白殺!」

……

……

為了個王守仁,京城官場都快翻天了。

都在想怎麼營救,好像王守仁是否有罪已關乎大明法統,沈溪作為監國,門檻都快被人踏破了。

普通人前來求見,沈溪可以不見,但梁儲、靳貴、李鐩、王瓊這些人他無法拒絕,來說的無不跟王守仁有關。

顯然朝中人都意識到,非沈溪不能救王守仁。

「……之厚,我等前來不是為難你,可這件事沒你真不行。」李鐩來見沈溪時有些抱歉,他很清楚這麼做有多強人所難,「陛下有將伯安定死罪的打算,蕭公公派人回來傳話,表示情況很不樂觀,陛下正在氣頭上,伯安也非要跟陛下爭個子醜寅卯,這不是自斷後路麼?」

沈溪皺眉:「以時器兄的意思,我該如何施救?上奏都不可,非要親自前去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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