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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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樹下有個木盆,盆中有一身穿粉藍小襖的棄嬰。謝曲走近些再看,發現那棄嬰的小襖口袋裡,裝有一頁堪稱得上是大凶的生辰八字。

鬼使神差的,謝曲彎月要抱起那棄嬰,稍一低頭,就見自己身上,已不知何時被換成了文老爺的綢緞衣裳。

而那棄嬰甫一睜眼,眼裡便是一片漆黑,不是別人,正是小嬋。

許久,許久之後,肩膀上忽然搭來一隻手。謝曲猛地睜眼,見範昱已經清醒了,這會正歪著頭看他。

先前布置好的結界已經快消散了,謝曲驟然從小嬋的回憶中清明,咂了咂嘴,開口頗唏噓,短短幾句便將小嬋一生都講得明白。

原來這小嬋是個鬼生子,她娘當年懷她的時候,上吊死了,可她卻沒死,愣是趕在她娘的棺材被封上之前,從她娘肚子裡活著爬了出來。

那是一個大雪天,她爹正忙著娶新夫人,一見到她,三魂頓時就被嚇沒了兩魂半,尤其是在看到她那一雙天生就沒有眼白的眼睛後,剩下半魂也是被嚇到進氣多,出氣少了,口中連連喊她是妖孽,要仆從將她扔掉。

是文老爺將她撿回了家。而且,文老爺不僅沒嫌棄羽熙她是個不詳的鬼生子,還花大價錢為她治療眼疾,讓她從一個全盲的小瞎子,漸漸變得能稍稍看清一點人的影子,讓她走路行動都能與常人無異,對她十分寵愛。

那之後,她便被留在了文府做事,每天陪府裡那個足不出戶的文家小姐玩耍,成了文小姐的貼身丫鬟。她甚至還與文小姐約定,日後一定要和文小姐在同一天出嫁,直到水娘娘派人送來了河祭的簽子。

記憶中,河祭簽子被送來的當晚,文老爺一改往日和藹模樣,竟會麵色凝重地將她單獨喊進屋裡,對她說:「小嬋,現在就是你報答我的時候了。」

也是直到那晚,小嬋才明白,原來文老爺當初願意收養她,除了看她可憐之外,還因為曾受過高人指點,知道她的出現,能替文姍擋下一場命中注定的災劫。

而且,這一切其實從十幾年前便開始謀劃了,文姍之所以會被文老爺勒令無事不能出府,不能露麵,便是要等著事發之日,方便與她互換身份。

為著保險,文老爺還打聽到了她父親的新宅位置,用她同父異母的幼妹做威脅,逼迫她就範。

可是文老爺哪裡知道,她其實早已不記得父親是誰,也根本不在乎那個從未謀麵的幼妹,她隻是很難過。因為這十幾年來,她早已習慣了將文老爺當成自己的親生父親看待和敬重。

換句話說,即便沒有文老爺的逼迫,她原本也打算這麼做的。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文姍去送死。

更何況,雖然看不清,但她聽見文老爺對她說出這些威脅之言的時候,聲音是顫抖著的,攥著她的那雙手,手心裡也是一片潮濕。

她知道文老爺其實並非表麵上刻意裝出來的那樣無情,甚至還在最後關頭,應了她輕喚出來的那聲「阿爹」——這便足夠了。

舌頭是她自己剪的,因為她害怕。她打小便聽人說,人死之後,到了地底下,就會向地底下的陰官訴說冤屈。她害怕自己到時會反悔,會將互換身份一事對陰官和盤托出,請陰官為她做主伸冤,讓文老爺和文姍憑白背負很多的罪孽。

可是河底實在太冷了,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冷。那天,她懷抱巨石沉在河底,張著嘴卻哭不出聲,她忽然就後悔了,她化了煞。

她意外得了些怨氣,魂魄與整條河都融在一起,喜怒和天氣變化掛上鈎,從此變得仙不仙,鬼不鬼。她在河底無聲地哭了許久,等再緩過神來時,百年難遇的暴雨已傾盆澆下,她大錯已鑄。

她急得去夢裡見水娘娘,卻意外得知水娘娘其實是個騙子,壓根就不會通靈。又因說不出話,狀如厲鬼,被水娘娘誤會是死不瞑目,已經修成了邪祟,想給自己找隻替死鬼。為了穩住局勢,安撫民心,水娘娘隻好對外扯謊,一次又一次地給她送新娘子,希望她能就此罷手,答應收下這些替身。

可她怎麼敢收啊,她隻能救。

於是,水娘娘扔下來一個,她救一個,再扔下來一個,再救一個。直到她死得太久,腦子糊塗了,卻還隱隱記著要救那些落水之人,不讓他們枉死。

說白了,她先前之所以會扯那些落水之人的腳踝,並非是要給自己找替死鬼,而是希望那些人能低頭看看她,和她道聲謝。

她不想再被當成邪祟,不想再被人害怕,也不想水娘娘再為她挑選各式各樣的新娘子做替身了——這便是她的執念。

但她卻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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