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1 / 2)
實際上,謝曲方才和範昱講那些陳年舊事時,他自己也在琢磨。
事到如今,無論是崔鈺傳給他的回信,還是薛景山身上背負的許多罪惡,以及薛景山對江鉞、對斷山鎮百姓的態度,甚至說薛景山在見到他和範昱後的古怪反應,似乎無一不在說明,當年屠城那事,很可能並非江鉞親眼見到的那麼簡單。
尤其是謝曲在做謝沉歡時,跟著薛景山的時間,其實要比江鉞更長。
換句話言之,即使如今時過境遷,謝沉歡已經不在了,但謝曲還是能隱約記起謝沉歡眼裡的薛景山,大約是個什麼樣子。
總之不會是個能狠下心來,對南陳百姓舉起屠刀的人。
至於說他當年為什麼明明清楚薛景山不會輕易撒謊,卻還堅持反對江鉞放人,堅持要和北涼軍決一死戰,那純粹是因為他不信任北涼軍。
畢竟,無論薛景山原本是什麼立場,那會他們都已經是敵人了。
不管何時何地,都不能信從敵人嘴裡說出來的話——這也是薛景山曾教給謝沉歡的道理。
尤其是像北涼那種野心勃勃的敵人,真到了該作主時,又豈會讓一個小小的降將說了算?
所以謝沉歡當年才會主戰。
但是主戰歸主戰,謝沉歡本身其實對薛景山沒偏見,畢竟站在薛景山的角度,確實很難再放下芥蒂,繼續為一個下令屠了他滿門的皇帝效忠。
說到底,這世間的是非對錯,又哪是那麼容易就能蓋棺定論的?多得是令人頭大的懸案。
思及此,謝曲把崔鈺的回信遞到「薛景山」麵前,溫聲問他道,「說說吧,就算不想告訴我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至少也該告訴我,你是怎麼說服崔鈺的。」
乖乖,崔鈺是個啥樣的性子?放眼整個地府,誰不知道那就一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的,手裡判官筆一落,誰能在他麵前講下情來?
所以說,隻要掌握了說服崔鈺的方法,從今往後,便等於是把時刻懸在他頭頂的那把劍,變成了願意和他同流合汙的自己人。
這種誘惑實在太大了,大到令謝曲隻要一想起來,便躍躍欲試。
誰讓崔鈺以前總給他穿小鞋,還總和小昱兒講他的壞話,有好些次都讓小昱兒連續幾天不跟他說話。
唔,左右怨氣已經被偷走了,他對自己做謝沉歡時發生的事,雖然好奇,感觸卻並不很深。謝曲想。
經年舊事不足重,搞定崔鈺最要緊,要是日後都能讓崔鈺站在他這頭,而不是站在小昱兒那頭,他可就太高興了。
這麼想著,謝曲便忍不住再催促一句,「快些說吧,若等江鉞反應過來自己殺錯了人,那可就糟了。」
一陣長久的沉默。
半晌,也不知是因為認出了謝曲便是曾經的謝沉歡,決定在舊友麵前卸下防備,還是因為吃準了今天便是他的死期,所以放棄隱瞞。總之薛景山在聽見謝曲這麼問之後,隻下意識嘆了聲氣。
緊接著,謝曲便從薛景山口中,如願聽到了當年那場戰事的第三個版本。
…
仔細算起來,那些舊事,或許都該從頭講起。
記著數百年前,當薛景山還執掌帥印,坐鎮威武軍中時,曾在一次奇襲中,與北涼軍中一位姓陳的將軍惺惺相惜,彼此十分欣賞。
隻可惜再欣賞也沒什麼用,他們兩人各為其主,一旦到了戰場上,其實從沒互相手下留情過,每次布陣算計,也都是真心實意地想送對方去死。
隻是在私底下,回了營,又總會忍不住和自己身旁的人感嘆上一句,「隻恨此人沒有生在南陳,為我所用。」
結果就是這句感慨壞了事。
彼時正值新帝登基,作為先皇後的侄子,盡管薛景山已經許久不回家,也不曾進宮探望過先皇後,但他依然順理成章變成了新帝迫不及待想要除掉的那個人。
俗話說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兵權這種東西,當然是攥在自己人手裡比較好。
是以在重賞之下,便有人向新帝告發了此事,並將薛景山竭盡全力與那位陳姓將軍打成的平手,汙蔑成故意為之。
反正本就是個莫須有的罪名,管它是真是假。
總之就因為這事,薛景山被新帝即刻召回京中,又被繳了兵權,打入死牢。
結果萬萬沒想到,行刑前一晚,卻是那個陳姓將軍派人混入南陳,悄悄把他給救了下來。
就這麼著,薛景山被迫流亡北涼,在陳將軍的府邸中住過半年,期間不論北涼皇帝對他如何威逼利誘,都堅持不肯歸順,直到自己幼妹的死訊從南陳傳來。
消息傳來的當晚,薛景山急得攥緊了拳頭,若非被捆了,恐怕即刻便會策馬跑回南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