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1 / 2)
當把這些舊事全說出來之後,謝曲忽然想到:「小昱兒,你能看見江鉞麼?」
提問太突然,範昱還沉浸在謝曲方才給他講的故事裡,聞言怔住一瞬,愣愣道:「什麼?」
「就是說,你現在能看見江鉞麼?」謝曲又自言自語地重復了一遍,「你現在就隻能看見我麼?」
範昱點了點頭。
點過了頭,又想起謝曲這時看不到他,便又開口答道:「對,我隻能看見你。」
話還沒說完,忽有一陣陰森森的冷風拂過耳畔,範昱本能側首,就見自己的左肩膀上,正趴著一顆皮肉腐爛,麵目模糊的人頭。
範昱:「……!」
幸好大家都是鬼,這要是換個活人,這……這得被嚇死。
「小昱兒?怎麼忽然沒動靜了?」
「沒什麼。」範昱麵無表情地把人頭從肩膀上抱下來,雙手捧在懷裡,平靜地道:「江鉞在我肩膀上,但不是本體,因為我能碰到他。」
雖然看不清臉了,但威武軍的將鎧很好認。
而且,不得不說有時候,範昱碰不到活物這體質,在幻境中其實挺管用,能幫助他快速辨認出幻境主人的本體與假象。
說話的功夫,範昱懷裡的人頭便笑出聲來,兩排牙齒碰在一起,發出咯吱咯吱的怪聲。
「好了,現在他在我懷裡了。」範昱說。
謝曲:「……」
謝曲:「等等,在肩膀上就算了,為什麼又在懷裡了?!江鉞!你給老子爬!」
仿佛是為了回應謝曲,範昱懷裡的人頭張開嘴,又是一陣瘮人的怪笑。
「吵什麼?」最終還是範昱聽不下去,幽幽補充道:「他這會就隻有一顆頭,不在我懷裡,難道還在我腦袋上?」
「哦……哦,原來是這樣。」謝曲舔了舔嘴唇,有些尷尬。
雖然看不見,但到底已經做了這麼多年的鬼,謝曲光聽範昱的描述,便能把江鉞如今的樣子,想象出個大概來。
除此之外,謝曲還注意到,眼下他們這裡的時間好似在不知不覺中停滯了,在他和範昱說話這功夫,西邊的太陽竟還是半落不落的掛在天上,就好像粘在那一樣。
按理說,他和範昱說了這麼多的話,早該入夜了。
這又是怎麼弄的呢?謝曲想。
偌大一個幻境,放眼望去,百裡焦土,寸草不生,就連時間也停下不走了,令人一旦身處此地,便會有一種被拋棄在時間縫隙裡的寂寥感。
就好像……
明明已經過了好些年了,但執拗製造出這個幻境的人,卻仍日復一日的龜縮在一個舊殼子裡,怎麼也不肯走出去看一看。
縮得久了,一切就都變得模糊了,不論是記憶,還是別的什麼。
半晌,謝曲想了又想,朝前方的虛空伸出手去,輕聲問:「是在這裡麼?」
「是在這裡。」範昱答。
說話間,謝曲的手,正覆在江鉞的頭頂。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在一個沒有時間概念的地方,人總會本能變得懶懶的,謝曲把失了焦點的目光從遠處收回,斟酌著道:「小昱兒,你看咱倆如今的處境,像不像當年的江鉞和薛景山?」
就如同在雲仙澤那次同樣,他倆其實並非單純的進入幻境,而且各自還有一些必須要做完的事,要看完的東西。
果然,話一出口,謝曲便聽範昱贊同道:「那麼我現在就是江鉞。」
算算時間,如果他在剛進來這裡時,扮演的是一個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軍醫,那麼現如今,他便是已經死了的江鉞。範昱想。
而謝曲就是當年還活著的薛景山。
至於時間麼,大約便是在薛景山下令屠城之後,江鉞魂魄不散,怨氣深重,每日都癡癡地跟在薛景山身邊,不論吃飯還是睡覺,都要把腦袋掛在薛景山的肩膀上,不停地問他:「薛景山,我就在你眼前呢,你看不見我嗎?」
…
許是謝曲和範昱猜對了的緣故,範昱懷裡的頭顱忽然低聲嘶吼起來,緊咬著牙關,神色痛苦而扭曲,但卻隻能勉強發出一些無意義的零碎音節,在範昱懷裡胡亂的拱來拱去。
掙紮間,啪嗒一下,江鉞右眼眶裡的茶色琉璃珠滾落到範昱手心,轉瞬便化為煙塵,同時也將他自己這麼多年來,從未被人看見聽見的壓抑苦澀,毫無保留地傳遞給範昱。
那是經年累月得不到想要答復的憤怒和不甘。
…
「薛景山,是你教我說,南陳子民就永遠都是南陳子民,無論是平民還是奴隸。」
「是你教我說,南陳的將士永遠都不該對南陳的子民舉起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