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2 / 2)
好在江鉞這會腦子不清醒,一時想到這個,一時又想到那個,比起詢問謝曲,反而更像是在自說自話。
這不,還沒等謝曲把拳抱完,江鉞便收回了手,縱身下馬,爽朗笑著向謝曲大步走來。
每走一步,本已血肉模糊的臉便愈合一些,直到真的與謝曲麵對著麵,距離不過一步之遙,江鉞方才顯出他生前的相貌來。
劍眉入鬢,皮膚黝黑,骨骼硬朗,由右邊眉骨往下直到顴骨處,蜿蜒爬著一條極猙獰的刀疤,右眼睛是瞎的,裡麵嵌著顆淺茶色的琉璃珠義眼。
誠然無論是斷指也好,瞎眼也好,似乎無一不在展示著江鉞當年有多麼驍勇善戰。想來如果沒有最後那次堅決的投降,史書中記載著的江鉞,一定會是一名流芳百世,受萬民景仰的虎將軍神。
但如今卻不成了,因為謝曲在閒來無事時,也曾看過一些凡間的書籍,知道江鉞現在是怎樣的聲名狼藉。
數百年後故人再相見,沒想到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
另一邊,想是見到了熟臉的原因,江鉞難得放鬆警惕,揮手斥退身後陰兵。
隨著江鉞一聲令下,剎那間,滿地白骨都化成黑煙,倏地消失不見了。
戰鼓聲戛然而止,入陣曲終了,倒顯得江鉞身後那座被大火焚燒過的空城,更顯破敗寂寥。
但江鉞仿佛對此渾然不覺,依舊還是很熱情地招呼著謝曲。
江鉞說:「謝副將,你瞧,那邊就是你臨死前都要護著的金紋旗。」
說著反手一指身後。
謝曲一聽就明白了,心說看來得盡快破局。
因為江鉞這話說的其實有點怪。
如果按照正常人的邏輯,即便是在幻境中,作為一名守城的元帥,看見自己的副將回來了,該說的也是「你瞧,那邊就是你拚死護過的金紋旗」,而不是「你瞧,那邊就是你臨死前還要護著的金紋旗」。
江鉞這樣說,恐怕就是因為有了他和範昱的打擾,心神激盪之下,即將從幻境中蘇醒過來的前兆。
如江鉞這樣滿身煞氣的魂魄,無論蘇醒後是敵是友,在蘇醒前都一定會和闖入者有場大戰——謝曲很深刻地清楚這一點。
也是因此,謝曲和江鉞寒暄的樣子略顯敷衍,詢問俘虜的語氣也很急切。
謝曲這會並不想和江鉞談南陳,談守城不易,他直奔主題道:「元帥,我方才帶回來的那個俘虜,現在何處?」
聞言,江鉞思路被打斷,短暫地怔住片刻。
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一把攬住謝曲的肩,帶他往城中走。
「就關在地牢裡,沒別的地兒。」江鉞笑著說:「這樣一位重要的俘虜,如果不關在地牢裡,跑了怎麼辦?」
頓了頓,眉頭緊皺著,低聲再喃喃自語道:「這樣、這樣一位重要的……」
餘下半句謝曲沒聽清,但當他得知是地牢,而不是水牢時,心中還是一喜,往前走的步子本能就邁得更大。
哪知臨到城門口了,江鉞卻忽然停下來,雙手抱著腦袋蹲下,似乎極痛苦。
「不、不對……」江鉞擰巴著一張臉,既像是在和謝曲說話,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他……他背信棄義,不該被關著,他……我要殺了……殺了……」
斷斷續續、驢唇不對馬嘴的。
嘀咕到一半,忽又抬頭看向謝曲,臉上神情略古怪。
「謝副將,你為什麼不問城中百姓如何?守兵如何?單就隻問俘虜如何?」
「你……你方才為何沒有,直言讓我殺了薛景山?」
謝曲:「……」
薛景山……薛景山?這名字聽起來好熟悉,依稀仿佛就是北涼的那個……
謝曲皺眉回憶著,半晌,麵上卻忽然一白。
糟了!謝曲心想:他怎麼就把那件事給忘了!原來這幻境中的時間,其實並非當年城破之日,而如今被關在地牢裡的那個俘虜,也根本就不是範昱!
是他方才一眼見到城牆破敗,又被大火燒過,竟忘記了這幻境之景向來光怪陸離,不講邏輯,先入為主誤會了日期!
下一刻,謝曲倒抽一口冷氣,趕在江鉞的臉皮重新爛掉之前,疾速向後略去數十丈。
與此同時,有一把熟悉的沙啞嗓音自他身後傳來,一如往日病懨懨地。
「謝曲,我看到你了!」那聲音高喊道。
然而當他循聲回頭,卻隻看到了無邊無際的黃沙。
他的身後沒有範昱,什麼都沒有。
再轉回身時,甚至就連江鉞也不見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在這片一眼望不到頭的荒蕪土地上,除了前方仿佛觸手可及,卻怎麼也扌莫不到的一麵黑底金紋旗之外,忽然什麼也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