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湯成來訪(1 / 2)
父親正要去開門,他走了幾步,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下,停住了,又跑了回來,很激動地,低聲對方萬力說道:「阿力,阿力,快去開門,有客戶找上門來了!」
「哦?這麼晚?」方萬力很詫異。
「是啊,紅頭發,肯定是個『老外』。」
方萬力起身去開門,隔著玻璃門依稀可見門外站著一個人,有一米八左右,體型碩大,占了半個門,確實像個外國人。
門一打開,才發現是個黃皮膚,頭發是染的。
隻見他四十來歲的樣子,穿著紅色西裝,露出粉紅色的襯衫,打著紅色領帶,右手拿著一個褐色手包放在肚臍處,左手握一把大哥大附和其上,像個大老板。
「請問您找誰?」
那個人看了方萬力一眼,麵無表情地繞過方萬力,昂著頭徑直走進屋來,腳上的紅色皮鞋「噔噔噔」作響。
他走到大廳,翹起嘴巴,做出很無語的表情,四處張望,看看辦公區,看看天花板,然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方萬力覺得這人的行為很奇怪,正要上前問個究竟,方萬英也走了過來,問他:「您有什麼事情嗎?」
那人放下高翹的嘴巴,兩隻眼睛賊賊地盯著方萬英不放,反問道:「你就是表妹方萬英?」
表妹?這人是誰?
叫方萬英表妹?那不是我表哥?方萬力想。可是這人見都沒見過,細數所有親戚,更是沒對上號的。這是哪來的親戚?
「是我。」方萬英毫無半點心理準備,被這陌生人一問,有點驚慌失措,「你是……?」
「我是你表哥湯成呀。」
表哥?
湯成?
「我媽咪叫陳貴花。」湯成擔心他們想不起來,自我介紹。
見他們都還是愣著,湯成忙補充道:「老家西村的。」
父親聽到是老家西村陳貴花的兒子來了,忙起身來迎接道:「是湯成外甥呀,快快,快過來喝茶。」
話說這陳貴花,綽號「大口湯」,她姓陳,不姓湯。
陳貴花愛說別人閒話,嗓門又大,隻要她知道的事情,第二天便全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所以,在還沒嫁人之前,村裡人給她取了個綽號叫「死喇叭」,暗指她是個「大嘴巴」。
後來,她嫁給一個姓湯的人家,是西村唯一一家棺材店的老板,所以,人們重新給她取了個綽號,叫「大口湯」。
「大口」有著雙重意思,一是形容她是個「大嘴巴」,一是形容棺材大。一語雙關。
西村跟我們東村相隔不遠,中間隔著一個海灣,兩村雞犬相聞,在交通不發達年代,東村和西村的人卻少有來往。但是,在東村,無人不知西村有個棺材鋪,棺材鋪的老板娘叫「大口湯」。
她母親跟方萬力的爺爺是親兄妹,爺爺在世的時候,兩家來往得親密。
方萬力剛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家裡交不起學費,母親對父親說:「再過兩天就要開學了,可是孩子們的學費還沒湊齊,真不知道怎麼辦好。阿水已經推遲兩年才上學,如果再推幾年恐怕會耽誤了孩子們的前程啊。」
父親細數了一下比較要好的親戚和朋友,說:「我們的親朋好友大都生活得不是很寬裕,恐怕不好借啊。」
母親想了想,說:「去向表姐陳貴花借看看吧,他爸陳文更生前經常囑咐我們要相互幫助。」
父親覺得母親說的對,陳文更隻有陳貴花一個女兒,死後全部財產都給她了,她的生活還算寬裕。
也隻能找她借了。
第二天,父親便去找陳貴花借錢。
父親在棺材店裡找到了陳貴花。
陳貴花正躺在門口的搖椅上嗑瓜子,她左腳彎曲著放在搖椅上,右腳翹蹬在搖椅邊上的一個棺材蓋上,瓜子皮吐了一地,還有一些零碎掉在月匈前的衣服上。
父親說:「表姐,要開學了,沒錢給孩子交學費,有沒有錢借我?」
陳貴花一邊慢騰騰地從搖椅上爬起來,一邊使勁地拍了
拍月匈前的瓜子殼雜碎,碩大的月匈部在手掌的作用力下產生了慣性,頓時驚濤駭浪。
陳貴花從搖椅另一邊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杯白開水,灌了一大口。
白開水咕嚕咕嚕吞下去,打了個大嗝,粗氣哈出來,月匈部平靜了許多。
陳貴花說:「乾他娘的,現在生活一個比一個好,命一個比一個長,我的生意卻一年不如一年。以前到秋季都要吃『參汁』滋補的,現在買不起參了,隻能吃白開水。」
在東、西村,人們習慣管喝湯為吃湯。
但是,陳貴花偏管吃湯叫「吃汁」,吃參湯叫「吃參汁」。
自從她出嫁後,她自創了一套理論:她說她老公姓湯,是西村唯一姓湯的,總是有人想占他們便宜、欺負他們,吃湯就是「吃定她老公」的意思。
將來有了兒子,就是「吃定她兒子」的意思。
有我陳貴花在,誰敢吃定他們!
所以陳貴花定了規矩:在她麵前,隻能說吃汁,不準說吃湯!
父親為難道:「孩子就要開學了,再不交學費就耽誤他們學業了,表姐先借我一些,我有錢了一定先還你。」
陳貴花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她想:你就靠那兩顆白菜過日子,連生活都有困難,等你有錢了?那不是要等到猴年馬月?
於是,陳貴花想到了很好的托詞,她跟父親說:「等我賣掉棺材再借你一些錢。」
父親想:陳貴花做的是棺材生意,賣出去一個,意味著死一個人,賣出去倆,就是死了一雙。
借錢還要天天盼著別人死掉,這是多麼不吉利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