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惠(三)(1 / 2)
天逐漸陰起來,卻遲遲沒有下雨的跡象,灰蒙蒙的樹下,隻有稀薄到幾乎看不見的樹影,攀上花壇。
說點什麼吧?
由乃覺得她應該說點什麼,於是她低頭看著自己駝色鞋上癟癟的蝴蝶結,哆嗦著對惠說:「你認錯人了。」
惠難得非常有耐心地說:「我並沒有。」
「你就是有……我討厭你!」語序顛三倒四。
「沒關係。」他說。
「……我想殺了你。」聲音由重至弱,她囁嚅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腦子一片混亂。
「你盡管來。」
「……你不要盯著我看。」
「為什麼不能看?你很漂亮。」他講得很輕,終於學會撿些好聽的誇她了,但就是這句話,她委屈地哭了,可能是『漂亮』這個詞刺痛了現在的她。
「那你以前為什麼不說,你以前從不誇我漂亮。」由乃的語氣帶著抱怨。
「……我很抱歉,這是我的問題。」
情緒激動下,由乃的五官又溜沒了,她驚慌失措地背對著惠。
惠又湊過去麵向她,用同他父親相似的翠色眼睛凝視著他,冷淡中蘊涵著一絲溫柔:「沒有什麼的,我早就看到了。」
由乃的動作使得繃帶有些鬆動,她低頭試圖重新將繃帶卷起來,不怎麼敢看他,耳朵卻動了動,似乎在重新醞釀勇氣坦白,因而思忖良久。
惠問她:「傷口還疼嗎?」他蹲了下來,由乃看見他上翹的發梢和成熟穩重的表情。
「很疼,一直都很疼。」
「具體是哪裡疼?」
「哪裡都疼,哪裡都非常疼,」過了一會兒,她盯著他,似乎是覺得他很安全、很溫柔,才緩慢地說道:
「那個時候,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很弱,也很沒出息,你們也不喜歡我……」眼睛不管不顧地往下墜眼淚水。
在咒術界,平庸也可能是罪過。
如此平庸的七海由乃,之所以成為咒術師,都是為了離大家更近一點,哥哥也好,惠也好,還有那個她不記得的人也好。
隻要一想到,能和大家有共同語言,恐怖的咒靈、令人眩暈的血和想要嘔吐的疼痛,都不足以畏懼。
她拚命地想要追趕上大家的步伐。
但哥哥冷淡地對她說:「回去吧,你不適合這個世界。」
惠背過去對她說:「不要再做咒術師了。」
那個她不記得的人笑著對她說:「我嗎?感覺你隻是在拖後腿誒~」
「一直,一直都很痛,一直一直,都很害怕。」她說。
意外發生在六月,她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出了一個祓除低級咒靈的任務,卻發現「窗」誤判了咒靈的等級,她廢了好大的功夫才祓除咒靈,逃出生天。
她差一點點就死掉了,腹部撕裂出傷口,就算是用反轉術式也還是留下了痕跡。
在那場任務之後,奇怪的後遺症才逐漸顯現,她沾染了奇怪的詛咒,身體常常出現幻覺和異變,好似在逐漸轉變、衰敗。
她聽見多人在她耳邊耳語,有一天還在鏡中轉瞬看見自己的模樣隻是一具白骨。
七海由乃不能接受自己身上這種可怖的變化,更害怕自己遲早有一天被身邊親近的人所祓除。
她認真的同所有親近的人打了最後一通電話,搬到了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打算獨自去死。
之所以不敢最後再見一麵,是因為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警覺,丁點就會察覺到端倪。
她不想給人添麻煩,更害怕被放棄。
害怕他們用充滿敵意、看人類害蟲的冷漠眼神看著她。
她一個人搬到了這所公寓等死。
她眼看著黑色的紋路攀爬上她身體的每一處,害怕自己的軀體同其他咒靈一樣變得腫脹猙獰,手持刀刃對著自己,卻根本沒有自裁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