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今我來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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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學宮開學當日,奚家小少爺就被人抽到河裡,深受重傷。

這消息一傳出去,整個中州三境世家為之一震,紛紛猜測到底是哪位能人敢惹那位嬌生慣養的小少爺。

「深受重傷」的奚絕偏頭打了個噴嚏,赤著的腳在踏床上蹬來蹬去,氣得眼圈通紅,嗓子都啞了。

「去把那個盛誰拎來!吊、吊起來咳咳……抽、抽死!」

道童深知奚絕的脾性,知曉此事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無奈哄他:「少爺別生氣,先吃點靈丹吧,身子好了才能抽人啊。」

奚絕自幼體弱多病,哪怕覺醒相紋也是個病秧子,他從水裡撈出來就發了燒,此時臉龐燒得水潤通紅。

他咳得腦仁都在晃盪,舔著掌心幾粒靈丹輕輕地吃,眉梢微垂,委屈得不得了。

「這地方好小。」奚絕一生氣,看什麼都覺得不順眼,胡亂踢了踏床一腳,「連腿都伸不開!」

天衍學宮諸行齋是單獨的學院,更是由學宮掌院親自教導。

偌大學齋隻有八人居住,更何況奚絕又是靈級相紋,住處自然寬敞精致。

靈器擺件琳琅滿目,美人榻鑲嵌靈石,殘陽從卷簾映來,幔帳左右分開係在雕花柱上,滿室餘輝。

外麵還有一個大池塘,錦鯉到處遊,岸邊栽種一棵參天大樹,風一吹葉片窸窸窣窣,就算大世家的住處也比不得這裡雅致奢靡。

但奚絕卻嫌棄蹬不開腿。

另一個道童跪坐在一旁給他擦拭濕發。

「天衍學宮本就不讓帶道童行芥入內,人家也是依規則辦事,少爺咱這次理虧在先,還是先收斂些吧。」

「收斂?」奚絕不願意,「那我落水這事兒就這麼算了?那奚家的麵子往哪兒擱,剛才學宮門口可是一堆人都瞧見了。」

道童唉聲嘆氣,也不知如何勸。

這時,外麵傳來一聲:「對,肯定不能就這麼算了!」

奚絕舔完靈丹,讓道童給他擦手,蹙眉道:「誰啊?」

鬼字紋墨白袍的小少年酆聿背著雙手溜達進來,瞧見奚絕這副濕噠噠的慘狀,沒忍住偏頭「噗嗤」一聲悶笑出來。

奚絕瞪他:「你是誰?」

道童提醒:「酆家少爺,酆聿。」

酆聿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挑眉道:「你怎麼誰都不認識,那盛焦靈級相紋「堪天道」之事傳得中州沸沸揚揚,你都沒聽過?」

奚絕冷笑:「區區一個落魄戶,我為什麼非得聽說——你來乾嘛的,看好戲嗎?」

酆聿支著下頜笑嘻嘻:「當然啊。」

奚絕正要摔東西。

卻聽酆聿補充:「盛焦雖然是塊不知變通的木頭,但是盛家家主卻一心想要躋身中州大世家,想來不多時就會有人押著那鋸嘴葫蘆來給奚少爺賠罪,我自然是等著看他的好戲。」

酆聿此前就聽說過奚家這個小少爺的英勇事跡,算定他肯定同那盛焦不死不休。

白日他被盛焦抽了一番,氣正不順,所以來看看奚絕如何整死那個眼高於頂的盛焦,順便自己也出出氣。

奚絕卻一愣。

押著,賠罪?

果然如同酆聿所說。

天才剛暗下來,院落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道童匆匆從外而來:「少爺,盛家的人到了,說是要給少爺賠罪。」

喝茶的奚絕嗆了一下。

酆聿拍著桌子哈哈大笑:「我就知道盛家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會做出這些事,這下可真的有樂子瞧了——哎,那個小孩,給我那點鬆子、葵花籽來。」

奚絕將茶杯放在小案上,盤膝坐在美人榻上,眉頭一挑:「讓他們進來。」

道童聽命出去,沒一會就帶著兩人進來。

正是那鋸嘴葫蘆和……

和一個奚絕不認識的男人,但見那身梅花落花流水紋,就知道是盛家的。

「見過小仙君。」男人恭恭敬敬頷首行禮。

奚絕手掌托著臉頰,懶洋洋地掃了盛焦一眼,才看向他:「你是誰?」

這小紈絝太過驕縱,又眼高於頂,明明身在大世家,卻好像中州有頭有臉的人一個都不識得。

「在下盛必偃,天衍學宮山長。」盛必偃道,「聽聞盛焦今日對小仙君不敬,特帶他來給您請罪,還望小仙君諒解。」

說著,奉上精致匣盒,裡麵放置一顆極品靈髓。

奚絕得理不饒人,哼笑道:「我稀罕這個東西嗎?今日我可是受了大罪、奚家更是出了大醜,一個破爛靈髓就輕飄飄揭過了?」

盛必偃額角冒著冷汗,故作笑顏。

「小仙君想要如何處置發落,我盛家絕無二話,隻要能讓您消氣。」

酆聿捏著奚絕丟給他的靈丹哢吧哢吧地吃,邊看戲邊盤算。

這奚家還真如傳聞中那般權勢滔天,這小少爺隻是被丟到水中一遭,既沒傷著也沒凍著,盛家卻硬按著他們家唯一一個靈級相紋來賠罪。

難道同奚家交好,比靈級相紋還要重要?

「發落倒不至於。」奚絕瞪了盛焦一眼,「但至少讓你們大少爺開一開尊口,給我道個歉吧。」

盛必偃和酆聿全都一愣,就連旁邊的道童也很詫異。

隻是道歉就能揭過此事?

這可不符合這位少爺囂張跋扈的做派。

無論兩人說什麼,被強行壓來賠罪的盛焦始終麵無表情。

他就像一具缺了七情六欲的空盪盪的皮囊,沒有喜怒哀樂,傀儡或許都比他的表情、七情豐富。

奚絕一見盛焦這個樣子就來氣,鐵了心讓他開口說話。

「說『小仙君,我知錯了』。」他連道歉的話都替盛焦想好了,雙腿從美人榻上垂下來,足尖繃著踮著踏床,微微前傾身體,瞪著眼睛等這鋸嘴葫蘆道歉,「隻要他說,我就饒了他這一回。」

盛焦全當他在放屁,眼神眸光都沒動一下。

奚絕在整個中州可是出了名的驕橫,此番如此好說話,八成有貓膩。

盛必偃冷汗直流,一把抓住盛焦的手腕,低聲道:「開口道歉。」

盛焦不吭聲。

盛必偃賠笑,手中猛地一用力,壓低聲音厲聲道:「你想連累盛家滿門不成?」

盛焦終歸是個十三歲的半大孩子,盛必偃手下沒個輕重,竟直接將他右手腕骨給弄脫了臼。

「哢」一聲微不可聞的悶響。

劇痛遍布全身,盛焦卻像是個真正的傀儡,動都不動。

奚絕倒是一驚,愕然看過去。

盛必偃的手還在掐著盛焦的手,像是故意讓他疼似的狠狠用力,甚至用一道靈力灌入他經脈中,橫沖直撞讓其靈力逆流。

盛焦單薄的身軀猛地一晃,唇角溢出一絲血痕。

……卻依然無動於衷。

奚絕哪裡見過這種硬逼著人賠禮道歉的架勢,眸子圓睜,像是被嚇壞了。

「夠、夠了!」

奚絕嚇得足尖都蜷縮起來,重重一咳,倨傲道:「既然不願開口就算了,少爺我不愛強人所難。那、那個靈髓就算賠禮吧,下不為例。」

盛必偃還以為他不耐煩了:「小仙君勿動怒,這孩子脾氣有些木,激一下就好。」

奚絕還沒想明白那個「激」是什麼,就見盛必偃一腳踹在盛焦膝彎,想強行讓他跪下賠罪。

奚絕:「……」

奚絕被嚇住了。

靈級相紋……就是被你們這麼糟踐的?

盛焦單薄的身軀踉蹌一下,卻像是柱子似的站穩,唇角鮮血滴在漆黑衣衫上,手腕上天衍珠劈裡啪啦卻沒有降天雷。

酆聿皺起眉,視線冷冷注視著盛必偃。

「山長真是好威風呀。」奚絕突然說。

盛必偃一愣。

奚絕盤膝坐回榻上,支著下頜笑吟吟的,像是在看一出好戲,眸底卻全無笑意:「我奚家的戲班子都沒有您唱得這一出好看呢。」

盛必偃訥訥道:「小仙君……此話何意?」

「我都說此事就這麼算了。」奚絕曲起一條腿,懶洋洋地道,「您不會以為我是在同你客套吧?」

盛必偃不太明白。

整個中州都知道奚家小公子睚眥必報,小小年紀記小仇又心狠手辣。

盛焦讓這位驕縱的少爺遭了大罪,此番見仇人吃了苦頭,他不是該高興?

盛必偃窺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盛焦此番犯了大錯,如果能讓小仙君消氣,就算他是靈級相紋……」

奚絕突然打斷他的話:「酆聿。」

酆聿脾氣暴躁,看起來想打人:「什麼?」

「豐州酆家是誰主事?旁支嗎?」奚絕問。

酆聿不懂他驢唇不對馬嘴在胡說八道什麼,蹙眉回答道:「自然是家主主事,旁支哪來的資格管事?」

「哦。」奚絕若有所思地點頭,似笑非笑看向盛必偃,「怪不得盛家出了靈級相紋,依然在中州三境籍籍無名,原來主事之人都是這等目光短淺之輩。」

盛必偃滿臉皆是汗:「這……」

奚絕從來都是傲慢專橫的,完全不給盛必偃說話的機會,嘚啵嘚啵。

「我說此事揭過那就是揭過,你卻依然當著我的麵肆意責罰,你那是給我看的嗎?不是,你是想要整個十三州的人都以為我奚絕心狠手辣、陰險惡毒,為了一點小事就不依不饒,故意折辱同窗,還讓人下跪賠罪。」

盛必偃臉色一變。

奚絕眸子猛地沉下來,抬手猛地將手邊小案上茶杯重重一拂。

「哐」的一聲,茶盞在地上四分五裂。

奚絕稚嫩的臉上全是冷意:「你如此毀我名聲,到底是何居心?」

盛必偃差點給他跪下了:「我……我並無此意!」

「你是想說我誤解了你?!」奚絕手指一點桌案,不高興地道,「你不是想讓我消氣嗎?好啊,那就你給我道歉!賠罪!」

盛必偃:「……」

酆聿:「……」

他還當這紈絝是真的麵冷心軟,沒想到卻瘋狗似的,逮人就咬。

盛必偃哪裡敢反駁,趕忙低聲下氣地賠罪。

酆聿看得嘖嘖稱奇,更位小少爺到底覺醒的是什麼相紋,竟然能讓整個中州的人對他這般敬畏。

盛必偃戰戰兢兢,幾乎將全部賠罪話都說了一遍。

奚絕不依不饒地冷笑。

「天衍學宮開學第一日,你就故意折辱靈級相紋,是想做什麼?

「十二個靈級相紋日後皆是飛升命,人人都道諸行齋必出仙君,若今日他真的跪下去受辱,日後我們諸行齋不就成為十三州的笑柄,任人恥笑了?!

「好好同你說話,你不肯,非得要說上一堆低三下四奉承討好你才舒坦,對嗎?」

盛必偃被他幾個大帽子砸下來,臉色慘白如紙,死死咬著牙:「不、不敢。」

酆聿從未想過這位不學無術的小仙君口才這麼好,聽得目瞪口呆。

「所以現在,你懂我的意思了嗎?」奚絕小臉麵無表情,一字一頓道,「我說,算了。」

盛必偃:「懂、懂了,多謝小仙君不計前嫌,高抬貴手。」

奚絕懶得和他說話,手一指,示意他走走走!

盛必偃如蒙大赦,將靈髓留下,帶著一直默不作聲的盛焦小心翼翼離開。

一直無動於衷的盛焦突然微微側身,似乎看了奚絕一眼。

「你……」

盛必偃一把將盛焦扯出來,等到了無人處,幾乎咬碎了牙,厲聲道:「來時都叮囑你了,莫要去招惹奚家小少爺,你怎麼都不聽?!」

盛焦像是被封了七情六欲,無論盛必偃如何罵他折辱他都無動於衷。

盛必偃罵罵咧咧,連拖帶拽地將他薅走了。

酆聿看著兩人背影,嘖嘖稱奇:「沒想到啊,盛家為了討好你家,就連靈級相紋也不在意,那可是「堪天道」啊。」

「誰知道他們一個個到底是怎麼想的?盛家家主也是個拎不清的,有了靈級相紋還不好好奉著,任由一個旁支的人如此折辱他,難道討好奚家就能讓他們一步飛升啦?」

奚絕不高興地坐在榻上,蹬了蹬腿:「那個誰是不是啞巴啊,都被打成這樣還不開口。」

「我記得他之前並不是這樣,想來是那相紋的毛病吧。」酆聿翹著二郎腿,將一顆靈丹往上一拋,準確無誤地用嘴接住,含糊道,「嘖,怎麼靈級相紋一個個的都不正常?」

「誰不正常?」

「橫玉度是個不良於行的癱子,讓塵……哦對,你家和讓家交好應該也知道,是個修閉口禪的。」酆聿和他一一掰扯,「中午入學禮你沒去不知道,這諸行齋可沒一個正常人,往後可有大樂子瞧了。」

奚絕不想看樂子,心不在焉地盯著地麵那點血痕看了許久。

好半天,他才咬著牙,低聲罵道:「悶葫蘆,活你的該!」

白日受了驚嚇,奚絕入夜後做了一晚上噩夢。

夢中,鋸嘴葫蘆突然一分為二,倒騰著兩條木頭腿蹦蹦跳跳追著他跑,一邊跑一邊打雷,奚絕嚇瘋了,拚命往前逃。

但是他腿短個兒矮,跑了大半夜還是被逮到。

葫蘆將他密不透風地包裹其中,緩緩闔上。

奚絕嚇得四處亂蹬,尖叫著摔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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