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食髓知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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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焦對我情根深種。他英明神武,十三州第一……」

「定情信物!」

「……占有欲十足的盛宗主……抱屍慟哭,一怒之下殺了你為我陪葬……」

「……在天衍學宮還同床共枕,恩恩愛愛不分你我呢。」

曾經為了保命而胡編亂造的話此時像是回旋鏢似的從天邊繞回來,「咻咻」撞在奚將闌那助聽萬物的耳飾上,將他腦仁都給撞得一陣發麻發寒。

「千年大醋缸」「道侶」「盛焦饞我身子」「狂性大發,妄圖玷汙我的清白」等等一堆虎狼之詞像是無數鳥雀在腦袋上飛來飛去,嘰嘰喳喳環繞耳畔。

奚將闌渾身劇烈哆嗦了一下。

他想過和盛焦重逢後的場景,無外乎是劍拔弩張、拔劍相向,亦或是撒腿就跑未果被一劍穿心,反正終歸是慘烈又伴隨著恨意殺氣的。

可沒想到……

對著盛焦那張讓奚將闌做夢都會驚醒的的臉,他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即將被殺的恐懼,而是鋪天蓋地的從足心一路蔓延至全身經脈的尷尬和羞恥。

求而不得,由愛生恨。

強取豪奪,霸、霸王硬上弓……

以及震碎他天靈蓋的那句——我心非冷石,日久生情,傾慕盛焦!

奚將闌:「…………」

奚將闌突然想死一死。

盛焦還扣著奚將闌那隻不安分的手,他身形高大,幾乎將奚將闌半個身子困在懷中,冰冷空洞的眼眸低下注視時,帶著濃烈讓人心悸的壓迫感。

像是氣若遊絲的幼獸一頭栽入獵坑,毫無防抗之力隻能任人宰割。

奚將闌耳根通紅地對上盛焦的視線,月要差點軟了。

他總覺得自己靠著的不是個大活人,而是一塊能輕易將他凍成冰渣的冷石,和滾燙的身體相貼,冰火兩重天。

「哥、哥哥。」奚將闌呼吸都屏住了,渾身緊繃,勉強露出個乖巧的笑容,「久違久違。你的啞巴症治好了嗎?」

盛焦:「……」

他這張嘴裡就不能說出句人話嗎?

盛焦見身份敗露,麵如沉水將縛綾扯出。

這下奚將闌來不及尷尬羞恥,飛快朝一旁的相紋畫一指,嘴皮子利索得叨叨叨,唯恐晚了一步就被逮進那暗無天日的囚芥裡困著。

「奚家相紋——應巧兒必定和六年前屠戮奚家之人有牽扯,獬豸宗冤枉我多年,現在終於尋到一絲線索,就不必拿我這個可憐受害之人當嫌犯充數,來挽救盛宗主獬豸宗的名聲了吧。」

奚將闌一邊求饒告罪,一邊卻又夾槍帶棒,聽的人來氣。

盛焦早已習慣他的說話方式,充耳不聞將縛綾往他手腕上扣。

「盛、盛焦……」

奚將闌似乎被他冷酷無情的舉止給弄愣了,也不掙紮地任由他將縛綾纏在手腕上,好一會才輕聲道:「盛焦,你……別這樣對我。」

盛焦係縛綾的手指一頓。

奚將闌之前被天衍珠砸了一下的微紅指尖細細密密發著抖,他膚色本就雪白,加上常年病弱,蒼白手腕被盛焦直接捏出一圈淤痕。

「獬豸宗的宗門長老依然有曲家的人。」奚將闌麵對盛焦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他像是終於知道怕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我若入獬豸宗,他必定不肯放過我。」

奚將闌很少會在旁人麵前示出自己的驚慌,此時哪怕極力隱藏,卻還是遮掩不住眸底的驚懼。

他怕那位曲家長老。

盛焦突然抬手掐住他的下巴,強行讓他抬起頭來。

奚將闌眼眸清淩淩一片,好似羽睫一眨就能落下兩行淚淚,眼眸深處不安又惶恐。

盛焦注視那雙眼睛許久,突然輕輕動了動削薄的唇。

「曲家長老,三年前早已死在南境,屍骨無存。」

奚將闌一愣。

「而你,奚絕。」盛焦冷冷道,「三年前曾在南境花樓逗留半年。」

奚將闌:「……」

「我……同我有什麼關係?」奚將闌眼底全是找不出絲毫偽裝的迷茫和驚愕,「我是被你們獬豸宗的搜捕令逼得沒辦法,才去南境花樓當花魁避開追殺——誰知道堂堂獬豸宗長老那麼一大把年紀了,還會為老不尊去花樓狎妓,這也能怪我身上?」

聽到「花魁」這兩個字,盛焦眼尾輕輕動了動。

知道他不會說實話,盛焦冷冷一抬手。

被扔出畫舫外委屈繞著惡岐道轉圈的天衍珠宛如一道流光,「唰」地破窗而入,叮當幾聲脆響,一百零七顆天衍珠乖順纏在盛焦手腕上。

——每一顆天衍珠,皆是天衍恩賜,一顆甚至比一條天衍靈脈還要珍貴稀罕。

幾乎天衍珠出現的剎那,奚將闌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幾乎從盛焦懷中翻出去,左手奮力按住右肩,疼得控製不住痛吟一聲。

肩上黥印像是沸騰的岩漿,沖開那點紅痣從骨血經脈中竄出,猛地閃現一個幽藍雷紋形成的「灼」字。

一百零七顆天衍珠也跟著「滋滋」作響,劈裡啪啦閃現一絲絲漂亮璀璨的雷光。

黥印瞬間發作讓奚將闌呼吸急促,滿臉冷汗還在艱難地笑,邊喘邊道:「怎麼,盛宗主也要將曲家長老死在南境之事算在我身上?也行,總歸我的罪名數都數不清,不在意再背多一條人命。」

盛焦默不作聲屈指一彈天衍珠。

躁動不已的天衍珠瞬間安靜,每顆珠子憑空飛快旋轉,發出哢哢的清脆聲響。

奚將闌記得這個聲音。

——當年他入獬豸宗時,盛焦也是這樣用天衍珠來斷定他是否有罪。

那時的一百零八顆天衍珠,隻一顆顯「誅」。

正因為那顆「誅」,奚將闌險些在獬豸宗送命,又東躲西藏數年苟延殘喘。

時隔六年,盛焦竟然再次用天衍珠斷他罪。

奚將闌想笑,但肩上的黥印熱意遍布全身,讓他熱得汗水滴滴答往下落,沒一會就冷汗淋漓,打濕貼在臉側的烏發。

這股燥意太難受了,奚將闌都沒意識到被「棄仙骨」折騰得遍體鱗傷的經脈緩緩流過一道暖流,疼痛稍減。

天衍珠陸續停止轉動,雷紋相撞,像是燒起來的幽藍鬼火。

奚將闌抬頭去看天衍珠,第一眼便是那顆從一開始就沒動的熟悉珠子。

是六年前那顆斷他罪的「誅」。

奚將闌記性極佳,記得當年那顆珠子上有道很漂亮的白紋,像是蜜蠟暈色,好看得很。

——隻是不知為何六年過去,那珠子竟像是風吹日曬過似的,消頹破落,灰撲撲的和其他珠子格格不入。

即使如此,它還是頑強地顯示「誅」。

死倔。

盛焦冷眼旁觀天衍珠挨個停止。

直到周圍恢復安靜,他漫不經心垂眸看去時,瞳孔一顫。

一百零七顆天衍珠,本該隻有一顆顯「誅」,但這次不知為何,四個瑟瑟發抖的珠子和灰撲撲的那顆緊挨在一起,顯出艷紅的……

「誅」。

盛焦手一顫。

奚將闌直勾勾盯著那五顆珠子,紫色眼眸像是扭曲的漩渦,輕輕動了動。

一剎那,兩人都沒有說話。

周遭氣氛緊張到讓人窒息,盛焦和奚將闌冷冷對視,嘴唇輕動。

「奚絕……」

這兩個字甚至都沒有說完,奚將闌突然眼睛眨都不眨地憑空招出漆黑藤鞭,「棄仙骨」磅礴靈力再次從經脈中騰起,直沖還虛境,「啪啪」兩聲朝著近在咫尺的盛焦抽去。

盛焦愣了愣,天衍珠瞬間四散而來,化為雷紋結界擋住那毫不留情的藤鞭。

「啪——」

一聲脆響。

奚將闌已經趁著這一擊從盛焦懷中滾了出來,身輕如燕往後一退,全無方才氣息奄奄的重傷模樣。

纖細手腕抖了抖藤鞭卷住畫舫木柱,微微一勒。

扭曲如遊蛇的藤鞭猛地繃直!

一聲砰的悶響,強行讓奚將闌往後撞出去的身體停滯住,赤著的腳蹬在木地板上,玉似的足尖一陣青白。

盛焦孤身站在那,一百零七顆天衍珠圍繞周身殺意滔天,在一陣雷光肆意中冷冷看他。

在天衍珠浮現「誅」時,一直平靜的盛焦像是被憑空塞了一堆無處安放的殺意,連瞳仁都變得森冷。

宛如一尊無情無感的冷麵殺神。

奚將闌哪怕知道那幾顆「誅」會讓盛焦毫不留情地屠殺自己,對上那驟然冰冷的視線,還是罕見呆了一下。

不過很快,他勾唇一笑,好像那一瞬間的失神隻是錯覺,姿態散漫將烏黑墨發胡亂理了理,妖靡麵容張揚明艷。

「天道大人,這就沒意思了——奚家相紋線索已攤在明麵上,罪魁禍首明明另有其人,您卻還是追著我不放。再這樣下去……」

盛焦麵無表情打了個閉口禪過去。

奚將闌一甩藤鞭,「啪」地將那道靈力打碎,笑吟吟地說完下一句。

「……我倒真的以為堂堂獬豸宗宗主對我情根深種了。」

那五顆天衍珠像是有神智似的,張牙舞爪地朝著奚將闌張牙舞爪劈裡啪啦。

盛焦垂眸看了它們一眼。

天衍珠瞬間安分,隻有那顆死倔的還在放著小雷電。

「天衍在上。」盛焦對他的撩撥顯然已習慣了,漠然道,「奚家屠戮,同你有關。」

旁人說「天衍在上」時,總是敬畏崇敬的,但盛焦的語調卻古井無波,好似被整個十三州奉為神祇的天衍靈脈於他而言,不過一座尋常山峰。

毫無敬意。

奚將闌笑了起來,藤鞭遊龍般飄在身邊,親昵地蹭了下他染血的臉頰。

既然撕破臉了,眼下隻有兩條路可走。

要麼,在「棄仙骨」效用期內,讓盛焦命隕此處。

要麼……

奚將闌紫眸一縮,藤鞭揮舞而去,呼嘯朝盛焦抽去——如此長的藤鞭他使起來得心應手,鞭尖抽過去時甚至沒有觸碰到紛紛揚揚的雪花半分。

「錚!」

藤鞭和雷光相撞,竟然發出金石相撞之聲,紫色靈力和藍色雷紋沖到一塊,細碎如蛛網的光芒將整個畫舫充盈。

融合畫舫的「三更雪」發出「吱呀」的聲響。

還虛境對半步大乘,「棄仙骨」的偽天衍靈力在奚將闌的加持下竟然能同盛焦打成平手。

畫舫如驚雷般炸接二連三劇震。

奚將闌隨手取下耳飾扔在一邊,足尖蹬著半空彎曲的藤鞭,借力往前在無聲雷中身形如利箭沖到盛焦麵前。

盛焦眼睛眨都不眨,天衍珠當即就要狠狠劈下。

奚將闌突然喝道:「冬融——!」

話音剛落,盛焦月要間隱藏身形的冬融劍瞬間出現。

有天衍珠,盛焦很少用這把冬融劍同人交手。

冬融和春雨是同一塊靈劍石鑄成,靈力相連,奚將闌乍一出聲喚它,冬融暈暈乎乎地從盛焦月要間飛竄而出,「啪」地落在奚將闌掌心。

奚將闌眼睛眨也不眨,艶美的臉上浮現一抹勾魂攝魄的笑意,握劍便劈!

盛焦:「……」

他怎麼敢的?

奚將闌就敢。

趁著冬融沒反應過來,轉瞬破開能讓天崩地裂的雷光劈開,在即將沖到盛焦麵門時,五指狠狠在劍刃上一滑,血痕布滿整個劍刃。

冬融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又被拿來砍主人了,趕忙掙紮想要離開。

但奚將闌沒給它時間,那血似乎淬著毒,閃現一抹血光,乾脆利落往盛焦身上斬去,絲毫不留情麵。

冬融劍靈尖叫:「啊——!」

盛焦瞳孔輕動,抬手一勾,五顆顯示出「誅」的珠子瞬間擋在他麵前,同冬融劍遽然相撞。

「鏘!」

冬融劍刃上一滴血落在盛焦臉頰,「嘶嘶」一陣微響,竟將他的臉腐蝕出一圈猙獰的紅痕。

奚將闌連骨血中都淬著毒。

但盛焦眼睛都沒眨一下,寬大的手以肉眼都捕捉不到的速度猛地往前一探,將半空中還未來得及退去的奚將闌一把抓住。

砰的一聲悶響。

盛焦力道大到無法想象不容抗拒,近乎冷血無情地扼著奚將闌的脖頸,將單薄身軀狠狠摜在地上。

冬融劍已經重回他掌心,寒光乍現,劍尖直朝奚將闌心口落下。

奚將闌猝不及防,整個人像是折翼蝴蝶,輕而易舉被按住,後背撞在地上,險些直接嗆出一口血。

就在冬融即將落下時,他倏地張開五指結出一團靈力擋住冰冷劍尖。

劍尖往下,結界阻攔。

各個用盡全力廝殺,手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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