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隻要這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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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大太監楊若恭聲道:「陛下,太子與四小姐求見。」

季縈抬起頭:「哦?快宣。」

「兒臣拜見父皇!」

「臣女拜見陛下!」

她二人一前一後進來,季縈很是好奇,手中的禦筆擱置在筆山:「起來,有何事,說罷。」

季青釉少年心性,扌莫扌莫腦袋:「兒臣剛從個塞北回來,想念父皇,想多看看父皇,一解被塞北風沙荼毒之苦。」

大炎朝的九五之尊,性子出奇的溫良和善,既有天人風姿,待人接物亦無不令人感到愉悅享受,稱得上大炎有史以來最受臣民愛戴的好皇帝。

這麼一位統禦九州的帝王,私底下平易近人,麵對太子的『溜須拍馬』,溫和笑笑:「那你看到了?」

太子作恭謹孺慕狀:「看到了,總瞧著父皇又年輕了。」

有愛情的滋潤當然年輕。

其中趣味不足為外人道,季縈揮手:「都坐。」

季青釉連忙擺手:「兒臣就不坐了,兒剛回來,還得去看看皇姐,省得她再闖出什麼禍來。」

說到這他清雋秀美的麵容添了一分愁,一頭是誌趣相投說得來的表姐,一頭是一母同胞的親姐,怎麼做都是為難。

他尚且如此,更心疼夾在中間的母後,後宮乃母後管轄之地,很多時候情理難兩全。

他趕著去皎月宮看人,皇帝痛快放行。

禦書房紫金爐飄著龍涎香,大太監眼觀鼻鼻觀心立在陛下幾步外,季縈處理好朝臣上奏的奏折,端起一杯清茶解乏。

「傷好點了?」

他嗓音澄淨動聽,便是魏平奚傲性,都禁不住感嘆世間半數的毓秀都堆在天子一人之身。

她捂著額頭:「好點了,沒全好。」

「沒全好你就亂跑。」季縈嗔怪道:「才進宮,挑事的能耐不小。」

「陛下這話說的,」魏平奚滿眼無辜:「哪是我挑事,是事挑我。陛下再心疼公主,也要看是誰先動的手罷。」

先動手的是季青杳,總不能她氣急攻心吐了血,沒理就成了有理。

道理不是那麼論的。

真要那麼論,豈不成了誰弱誰有理?那這世間王法何用?公道何在?

想得償所願,單比不要臉不就成了?誰臉皮厚底線低,誰就能立於不敗之地自鳴得意?

她一本正經講道理的神情還挺可愛,季縈本就是拿話逗她,聞言眉目柔和下來:「姨父代杳兒向你賠不是,你大人有大量,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罷。」

「我這裡過去了,公主怎麼想,我不敢說。」

當年還是孩童時,初入宮,季青杳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仗著公主之尊,喝令宮人扯壞母親為她縫製的布娃娃,砸碎娘娘先時贈她的瓷娃娃。

可笑她滿心歡喜帶著兩個娃娃來找素未謀麵的表姐玩,她這表姐給了她好大的『驚喜』。

梁子是那會結下的。

季青杳動手在先,她動手在後,她比季青杳厲害,奈何季青杳比她人多。

同入宮的兩位哥哥作壁上觀看她挨打,勸她識相點不要和公主作對。

她不服,鐵了心要打回去。

打完一架兩人各自掛了彩,扭頭公主哭唧唧地跑去乾寧宮告狀。

事後她才曉得,初次見麵表姐何故對她抱有如此大的敵意。

隻因來京前娘娘指著她的畫像誇了一句。

一句「貌若仙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季青杳心月匈狹窄咬著牙要把她的臉打腫。

魏平奚從陳年記憶走出來,豁達一笑:「看在姨父姨母的麵子我不和她計較,隻盼她別來惹我。」

她低頭撫扌莫袖子,驀地情緒低落,自嘲道:「當然了,她惹我我也惹不起,頂多氣氣她。

「沒姨母護著,我撐死是侯府不受父兄寵的悖逆之女、輕狂之輩,哪來的本事得罪皇嗣?」

她越說越嚴重,季縈從禦座起身,想安慰她又不知如何許諾才能令她開心。

「不說這話惹姨父憂心了。」她斂衣跪地:「臣女此次來,是有要事相求,還望陛下恩準。」

到唇邊的話季縈咽回去,重新坐好:「你說。」

魏平奚往袖袋扌莫出一頁紙,由大太監轉交給陛下。

季縈一目十行看過去,問:「這是藥方?」

「陛下聖明,確是一張藥方,上麵紅筆勾畫之物,便是平奚所求。」

上來就討要番邦進貢良藥,她做足乖巧模樣,上身跪得筆直。

「準了。」

「謝陛下!」魏平奚誠懇叩首,不好意思笑笑仍是跪著不起來。

「你還要求何事?」

她兩輩子加一塊都鮮少求人,不免臉皮微紅:「姨父見過我那妾了,也知她是荊河柳家的人,外甥想……為她求一塊禦賜免死金牌。」

大太監嘴角一抽:好一個獅子大張口,魏四小姐當真不客氣!

禦賜免死金牌,那是能隨便求的嗎?

他又道:前頭還喊「陛下」呢,這會倒是曉得喊「姨父」,姨父姨父,看在皇後娘娘的麵子陛下都不能薄待這外甥女,四小姐這是有備而來啊。

先時以姣容公主的事作為突破口,趁著陛下心軟起了憐惜愧疚之情,該要的一點不含糊,該拿的半點不手軟。

厲害。

是個人物。

算計了人心又不失坦盪,難怪娘娘喜歡。

因女兒一事季縈確實對她懷有說不明的虧欠之意。

他與皇後多年教導,膝下的女兒還是頭也不回地長成他們最不想看到的樣子,這是為人父母的無奈和無力。

看著老實跪在玉磚的外甥,季縈腦海浮現的卻是多年前乾寧宮裡倔強忍哭的孩童。

小女孩下唇被咬破,固執地盯著自己,要他給她一個交代,一個公道。

仿佛他若存心偏袒女兒,她就會對整個皇室失去希望。

那樣脆弱又決絕的眼神,令他銘記至今,此刻想起心都會受到微妙觸動。

季縈耐著性子問道:「朕能問你,為何要請朕賜下免死金牌?」

「因為她太弱了,我希望即便沒有我在,在受到欺負的時候她也能有依仗毫不猶豫地出手反擊。

「都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做我的妾有段時日,我從不虧待自己人。」

她說得擲地有聲,季縈似是懂了,看著她的眸光溫和慈愛:「你性子剛直,寧折不彎,何不為自己求?」

「陛下也說了,臣女寧折不彎,折就折了,臣女不為自己求!」

折就折了?

季縈失笑:「朕記著儀陽侯可不是這般性子。」

「臣女斷不學他!」

禦書房內不時傳來陛下柔潤快活的笑聲,內侍們打心眼裡佩服四小姐哄人的能耐。

一刻鍾後,正欲離去的魏平奚停下腳步。

「敢問陛下,在您心中我母親是怎樣的人?」

她忽然問起侯夫人,季縈沉吟幾許:「魏夫人乃皇後親妹,賢良淑德,不失為女子典範。」

中規中矩的回答。

魏平奚麵上露出笑容:「臣女告退。」

她一步步離了禦書房,背對著無人看見她攏起的眉,一霎繃緊的指節。

無人知她心底的疑惑糾結,她朝著折花殿的方向行去。

大太監楊若為陛下續上一杯新茶。

「你覺得她如何?」

「回陛下,奴覺得四小姐此人甚妙。」

季縈眉目含笑:「怎麼個妙?」

「聰明,果敢,氣派。」

「氣派?」季縈笑道:「不錯,仗著朕心中有所虧欠就敢獅子大張口,的確氣派。」

這氣派不止於此,大太監沒說,陛下也沒問。

「杳兒如何了?」

「公主和太子大吵了一架,眼下已經身在福壽宮了。」

季縈閉上眼,喟嘆一聲:「隨他們鬧,朕倒要看看,這深水裡翻的是什麼浪。」

……

午後時分,內侍抱著一應物什隨四小姐趕往折花殿。

魏平奚此行收獲頗豐,眼看鬱母所需的藥材俱已找齊,一樁心事放下,她也算對身邊的美人有了交代。

她腳步輕快,人剛到折花殿門口,銀錠急慌慌迎出來:「小姐,姨娘被福壽宮的人帶走了!」

……

福壽宮,太後寢宮。

退回幾十年正值陛下年幼,大炎朝的興衰命脈掌控在姓燕的女人手中。

燕繪十五歲入宮為妃,彼時後宮還是皇後掌權。

十年沉浮,燕繪由妃位升至後位,生生將有賢後美名的殷筠從鳳位扯下來,殷後慘遭陷害,被怒極的先帝貶為妃。

同年,殷筠在合歡殿生下一子,即為當今陛下。

先帝有子七人,殷筠離奇而亡後,皇四子季縈忍辱負重做夠常人不能做之事,終於在幾位兄弟博弈中異軍突起成為最後贏家。

那時,四皇子十一歲。

十一歲的四皇子勢單力孤,奉燕繪為母,做了將近九年的傀儡。

及至幼帝大婚成人,燕太後垂簾聽政不肯放權,臣民敢怒不敢言。

卻終有敢言之人。

柳子承城樓一罵背上全家被殺的風險,若非季縈以帝王之尊攔下太後落下的屠刀,柳家全族恐怕當日便會血流成河。

太後心性手腕非一般女子可比,然而在福壽宮更多老人看來,太後對姣容公主好得沒了邊。

季青杳趴在皇祖母膝蓋痛哭流涕:「祖母,魏平奚欺人太甚,她一來我就成了宮裡的笑話,要不是您回來,孫兒根本不知去給哪說理……」

「太可恨了,杳兒莫哭,哀家給你討回公道。皇後行事偏頗,不就是一個妾,砸就砸了,怎麼還來懲罰親生女兒?」

「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太子竟然也偏幫外人,到底誰才是他親姐?他好不容易從塞北回來,結果回來就氣我……嗚嗚……皇祖母,您得給孫兒評評理呀!」

「好好好,評理,評理。」

燕太後摟著心肝孫女好言好語哄了幾句,眼看要哄不住,她聲色俱厲:「那妾帶來沒?」

「回太後,帶來了。」

正說著一行人押著一女子走進福壽宮。

鬱枝臉色蒼白,手心直冒冷汗。

「跪下!」

一人踹在她腿彎。

鬱枝吃痛栽倒,嬌軀輕顫,漂亮的柳葉眼盛滿驚惶。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皇祖母,就是她!」

季青杳抱著太後哭哭啼啼。

燕太後一手撫在她手背:「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你。」

「抬起頭來!」身邊凶巴巴的嬤嬤吼了一聲,鬱枝身子瑟縮,四肢發涼,緩緩揚起臉。

看清她的相貌,太後笑意深沉:「是你得罪了哀家的孫女?」

「我沒得罪她。」

「放肆!在太後麵前還敢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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