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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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水憐覺得自己像從水裡被撈出來的死鳥。

不僅連抖動羽毛都做不到,甚至連揚起脖頸呼吸都變得不輕鬆,如果不是眼睛還能轉動,他都有種自己又死了一次的錯覺。

但□□的限製無法禁錮他的靈魂和思想,他依然是那個能感受到一切的自由靈魂。

意識恢復的第一時刻,他就見到了自己身前的波本,他為自己擦拭身上的水珠,就像在擦拭一具被雨水打濕的雕像。

隔著毛巾,他居然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溫度。

一定是因為他現在太冷了,他想。

明明波本那張俊朗的臉上連表情都看不出一絲,輿水憐卻覺得他好像陷入了似海一樣深的情緒之中。

當你見慣一個人強勢、充滿武裝、銅牆鐵壁的模樣後,他忽然在你麵前展現出截然相反的一麵,你會下意識的想要明白對方身上發生了什麼。

或者,你能為他做什麼。

出於這樣的潛意識,輿水憐閉著嘴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

「……你還好嗎?」

聽到這句話後,停留在他頸間的男人的雙手停住了動作,就像被空氣中無形的力量給阻止了一樣。

降穀零站起身來,半彎著月要,改為自上而下的姿勢麵對著輿水憐。

幾秒後,他才吐出一句:「我沒事。」

(啊,這樣就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輿水憐心想——這不就猜不到他的想法了嗎?

他很想抬頭,但沒有力氣,下顎像被人死死扼住一樣,無法抬起來。

他隻能感受著二人咫尺距離下的氣流,以及兩道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夾雜著頭發被毛巾摩挲的沙沙的響聲。

整個房間的空間就像被擠壓到隻有這麼小一塊。

輿水憐還是感覺波本不太對,他鍥而不舍地反問道:「……波本?你真的沒事嗎?」

原本蓋在他頭上的毛巾正好掉落,乖巧的搭在他的頸間。

離開了這一層遮擋,在他頭頂的波本的聲音變得更加清晰了些。

「……」青年說,「沒事。」

輿水憐:「真的嗎?」

降穀零這個人太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和想法了,輿水憐心想,如果他不願意說,自己這麼一直追問下去真的好嗎?

可是他看起來明明有些痛苦。

這種痛苦即使不需要用到表情來表現,輿水憐也能感受得到。

(果然,還是剛才那件事讓他……)

(要怎麼做,怎麼安慰才好?)

正當他這麼想著,就聽見降穀零平靜無波的聲音。?「——嗯。」他說,「沒事了。」

降穀零調整著自己的情緒、矯正自己的感情,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成為「波本」,而不外露出太多屬於「降穀零」的部分。

他重新拾起毛巾,將泰斯卡肩頭紮著的頭發也包裹著,然後絞在一起擰乾,他用手指拂去那些垂落到泰斯卡鎖骨的水珠。

伴隨著這一係列平緩的動作,他讓懸在喉間的情緒全部咽入腹中。

泰斯卡主動將自己獻祭出來,他乖順的獻出雙手、仰起脖子時,簡直像等待一隻引頸就戮的白鳥。

即便他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心理上有些缺陷的人,但他也是「人」——隻要還是人,就會覺得痛苦。

這一切隻是為了不讓自己有心裡負擔。

那麼……自己一旦流露出苦痛的神色,泰斯卡察覺到後也許會認為自己的行為毫無意義,反而又陷入新的自責,這種痛苦會在他們中間循環。

降穀零要從根源切斷這種循環。

答案很簡單,隻要他繼續做一個完美的「波本」就可以了。

完美的「波本」是不會有多餘的慈悲和脆弱的。

波本重新勾起嘴角,問道:「泰斯卡,你現在身體感覺怎麼樣?」

「我?我很好,我隻是覺得你……」

他重新調整好和泰斯卡之間的距離,然後俯下身來讓自己和他平視。

泰斯卡修長的睫毛落下一片陰翳,降穀零在其中尋找著自己的身影,他看到映在對方瞳中完美無瑕的波本。

「相信我。」他說,「我真的沒事。」

泰斯卡遲疑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

貝爾摩德從安全屋出來後,先是去旁邊的巷子裡燃了支煙。

女士細煙夾在她漂亮的指尖,煙霧如鳴囀的鳥兒一樣升騰起來,她一身淺色的西裝和這個落敗的小巷格格不入,但她渾不在意這些小事。

在最初的兩口過後,她便隻是用手夾著煙,但不去碰煙嘴了,任由霧氣繞著她飄散。

節律的腳步聲從巷尾傳來,身穿密不透風的純黑打扮的銀發男人,也叼著一支煙走到她對麵一側。

「啊拉——」貝爾摩德先發製人,「專門跑到這裡來找我嗎?」

「還不是你一直在浪費時間,貝爾摩德。」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從波本和泰斯卡進入安全屋到現在已經過了不少時間,如果不是波本不小心讓泰斯卡溺水而死,讓你花時間處理屍體——」

琴酒看到貝爾摩德不善的眼神,繼續說:「那就是你可憐又無聊的過家家遊戲,終於讓你得到了足夠的折磨。怎麼樣——觀看泰斯卡被波本按在水裡的感覺不錯吧?」

作為組織的老人,琴酒對貝爾摩德和泰斯卡的事一清二楚——本來在他們這一層級來說,就不是什麼秘密。

泰斯卡原本是朗姆打算帶走的,卻被貝爾摩德中途截了胡,在加上朗姆當時發現了更值得培養的庫拉索,於是對更有缺陷的泰斯卡就不那麼執著了。

但在被貝爾摩德帶走之前,泰斯卡已經接受過了朗姆的一些訓練,已經能稱得上是一個「高級半成品」了。

貝爾摩德思考著,朗姆今天讓她全程觀看這場刑罰,會不會是在報復自己當年截胡的行為。

……哈,那也太記仇了吧?不過組織裡記仇的人多的是,倒也不缺這一個。

貝爾摩德也有些不爽,她正壓抑著情緒。

她側過頭吐了一口煙圈,對著琴酒笑道:「……怎麼,你是專門來嘲笑我的嗎?」

「能看到你現在的表情倒也不錯。」琴酒將已經快燃到頭的煙滅掉,「想要些精神慰藉,不如去養貓養狗,這種虛情假意的遊戲遲早會有結束的一天。」

……虛情假意的遊戲嗎?

貝爾摩德不是第一次聽琴酒這麼諷刺她了,這男人嘴裡的話時好時壞,但大多都很犀利。

對曾經的她來說泰斯卡也許和貓貓狗狗沒什麼區別。

她第一次見到泰斯卡的時候,那個金發藍眼的男孩穿著一身不知哪裡來的舊衣服,坐在倉庫的角落裡,拒絕和任何人交流,但那頭漂亮的金色頭發卻格外惹眼。

在這邊的世界,漂亮的孩子往往會和痛苦未來捆綁一生。

她沒那麼多同情心去插手別人的人生。

真正讓她想把泰斯卡要走,不是因為他足夠「乖」,而是他簡直像一堵連回聲都不會傳回來的牆,任由你如何對待他、將他搓扁捏圓,他都不會給出回饋。

也正是這樣,他給了貝爾摩德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不像貓貓狗狗一樣沒有自保能力,壽命短還需要人時時刻刻照顧著。

隻要養在身邊,給他個住的地方,給他食物和水就行。

而且,他是人,一個活生生的人,能夠滿足你任何的情感需要,他還不會向你索求任何的親密關係和回饋。

就像一麵鏡子,你可以在他身上投射任何感情來滿足自己的需求。

這就是貝爾摩德帶走泰斯卡的初衷。

她需要一個能穩定自己精神的東西,哪怕這個東西是個活人。

到後來,她自己也說不出來這是什麼感情:也許是萬分之一的良心,千分之一的惡趣味,百分之一孤獨的和十分之一精神慰藉。

總之,這些感情讓這段搖搖欲墜的關係持續至今。

但貝爾摩德也沒有想過放手的打算,對她來說,泰斯卡已經是她日常生活中的一個部分了,一個不那麼起眼,但不能不存在的部分。

雖然在琴酒看來,她就像在玩一場長達多年的過家家,一場角色扮演遊戲,就和她平常戴上麵具欺騙他人一樣。

貝爾摩德重新看向男人,笑道:「怎麼,這是你善意的提醒嗎?」

「隻是不想看你給我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罷了,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和boss關係匪淺,琴酒不希望貝爾摩德做出些麻煩事,如果輪到他去處理貝爾摩德,最後隻會是不討好的差事,如果boss事後後悔了……

嘖,麻煩。

「放心吧。」貝爾摩德給了他答案,「——我有分寸,還有,你不覺得你的說法對我有些冒犯嗎?」

琴酒將煙蒂踩滅,「……哼,都是事實罷了,你自己心裡很清楚,不是嗎?」

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就是他的態度。

貝爾摩德留在這裡,緩緩抽完了這支煙。

她心裡很清楚。

=

這頭,輿水憐已經用吹風機將頭發吹得差不多乾了,順便還把衣服也吹了下,他沒有關掉吹風機,而是站在盥洗室門口,用餘光偷瞄正在客廳裡看任務資料的波本。

他托著下巴沉思著,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區別。

(……看起來好像是正常了。)他想。

他關掉吹風機,將自己被扔到沙發上的外套重新拾了起來,就在他抓起衣服時,從外套上抖落下來了什麼東西。

那是一個精巧的裝飾品,一個黑色的皮質choker。

……這是什麼時候放在這裡的?

應該是他脫下衣服去受刑之後。

除開波本,那就隻可能是貝爾摩德給他的。

輿水憐想到貝爾摩德剛才帶了點落荒而逃意味的快速離去,她甚至連將東西給他的空隙都沒留下。

……戴上吧。

如果這麼做能讓她更好受一點的話。

他解開choker的係扣,然後將這條黑色的蛇纏繞在自己的脖間。

輿水憐挺直著背,兩手向後調整著choker上麵的帶子,肩胛骨彎成振翅的蝶狀,袖長的手指來回撥弄著上麵的按扣,試圖調整一個讓他最舒適的鬆緊度。

也許是他將身子崩得太近,看上去就像用繩子向後勒住自己的脖子似的。

降穀零抬起頭來看見這一幕時,方才壓抑下的記憶就像又一次被放出籠的浪蝶,填滿了腦海。

直到他看到泰斯卡鬆開手,重新麵朝他看了過來。

那種恐怖的幻想才倏地從空氣裡蒸發。

「怎麼了?」泰斯卡到他旁邊坐下。

他用手指勾住choker,稍微拉開一小段距離,問道:「看起來很奇怪麼?」

「……不,很合適你。」降穀零實話實說,他已經推測出了情況,「是貝爾摩德給你的?」

泰斯卡鬆開手指,低聲道:「應該是吧。」

波本移開視線,「——不和她確認一下嗎?」

泰斯卡恍然,一副「你說得對」的表情。

他打開手機給貝爾摩德發了條消息,還用手機橫著屏幕給自己拍了一張照——隻有脖子那一部分,將照片也一起發給了貝爾摩德。

降穀零覺得這一幕簡直慘不忍睹。

他在想貝爾摩德是不是本身就有這麼點惡趣味在裡麵。

輿水憐看完消息,算是做了個告知。

「貝爾摩德說很好看。」然後他就關掉了聯絡界麵,打算開始查看下發過來的任務內容。

他一頁一頁的翻過去,直到翻到最底端。

輿水憐:「……有點多。」

朗姆一口氣派了五個任務,基本上都是要見紅的那種。

可以說是一點喘息的機會都不打算給他們。

降穀零想得更多——很可能這幾個任務完成後,又會立馬被投入新的任務。

因為從任務難度上來看都是非常簡單的,任務目標均不是高武力人員,順利的話,平攤下來一天甚至就能乾上好幾票。

他看向泰斯卡,問道:「沒問題嗎?」

像這樣不停的執行殺戮命令,對泰斯卡來說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泰斯卡點了點頭,「……我沒問題。」

降穀零沉默了。

在他的認知中,泰斯卡迄今為止尚未表露出對「奪走生命」這件事表現出明顯的抵觸,泰斯卡是沒有善惡觀的。

……他在期待什麼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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