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接你回家(1 / 2)
「阿爹,饒命,饒命呀阿爹,姨娘,姨娘救我!」
桃箏連滾帶爬地往外逃,桃禛被這女兒氣得心肝脾肺發疼,長劍出鞘:「逆女!汙蔑你長姐,還敢喊饒命?」
「救我,姨娘救我,阿爹要殺我,他要殺我……」
妙姨娘護在親女兒身前:「禛郎,你消消氣,箏兒怎麼得罪你了,你好歹給她辯白的機會。」
「辯白?我許她辯白,她是想氣死我,你讓開!」
「禛郎!」
「小心——」
互相推搡間桃禛手中的長劍刺傷妙姨娘手臂,鮮血滾出來,父女倆皆是一愣。
「姨娘,姨娘?」桃箏抱著母親隱忍地哭。
一個是年少心愛的女人,嫁入桃家後盡心竭力侍奉榻前,一個是心比天高,心懷怨毒屢屢壞自己大事的庶女,桃禛愛前者,恨後者。
長劍哐當一聲扔在地上,他抱著受傷的妾室往後院狂奔。
拔劍殺女這事姑且擱下。
桃箏擦乾眼淚呆呆留在前堂,死死注視流在地磚的血。
在阿爹心裡,她是嫉妒桃鳶的小人,她也確實是個小人,卑微渺小到說實話都能遭來生父的追殺。
桃王兩家議親的節骨眼,這時候若爆出桃家嫡長女懷有身孕,肚子裡揣著不知哪來的野種,王家再大度,可能容得下給別人養孩子?
她癡癡地笑出來。
索性站在原地等著事情鬧大。
桃禛往返後院一趟,回來被親信告知市井傳開的一則小道消息。
他攥緊拳頭,步履沉重氣勢洶洶地踏過去:「你到底想做什麼,是要毀了她,還是毀了桃家?」
桃箏無視他的怒火:「女兒恰恰是在為爹爹著想,為桃家著想,阿姐揣著野種嫁入王家,到時候王家會怎麼看待咱家?這就不是結親,是結仇!」
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桃管家站在門外低聲道:「家主,大小姐來了。」
桃鳶去時,桃箏頭上的發釵掉了一根,梳得齊整的頭發淩亂散著,再觀桃禛,桃禛衣袖染血,麵如寒霜。
見她進來,桃二小姐陰仄笑開:「阿爹若還是覺得我冤枉了她,不妨去喊府醫,聽聽府醫如何說,這事簡單,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女兒倒是要問一句,阿爹敢不敢?」
敢不敢讓這事擺在明麵來。
桃禛滿含深意地看著這個庶女,被他一看,桃箏下意識想匍匐跪地,然她忍住了。
桃謝兩家已經定下婚事,桃家是她出嫁後的仰仗,謝家照樣是她出嫁前的一道免死金牌,不管怎樣鬧,爹爹敢沖她舉劍,可真要他殺了有聯姻價值的女兒,這比割他自個的腿肉還心疼。
如果用一蟲類來形容阿爹,螞蚱最合適,吸血螞蚱。
「老太君到——」
「夫人、大公子、二公子到——」
崔玥攙扶婆母進門,身後綴著府上兩位公子。
桃禛一驚之下起身相迎:「母親,您怎麼來了?」
「你要吃了我寶貝孫女,我能不來嗎?」
桃老太君惱他出爾反爾,之前說好延緩為桃鳶說親,這下倒好,瞞著所有人與王家議婚,要不是大孫子懂事,她家甜果果都要給人當繼室去了!
她一頓訓斥說得桃禛這位家主麵上無光。
崔玥神色淡淡,看女兒一沒缺胳膊二沒少腿,曉得來得及時,坐在那繼續一副天塌了都沒妨礙的悠閒。
桃毓朝嫡妹露出狐疑神色。
桃
二公子和桃箏站在一處,為她撿起落在地磚的銀釵。
「好,都來了,都來了好。」桃禛端起茶水稍稍潤喉,放下茶盞,揚聲喝道:「來人!請府醫!」
梅蘭竹菊仔細伺候少主穿衣,銀灰色的錦帶束在細月要,換好玄底銀麵的長靴。
「少主,怎麼想在這時進宮了?」
「別囉嗦,把我的算盤拿來。」
秀竹手腳麻利地為她取來金算盤,陸漾將其別在月要間:「告訴祖母,我入宮一趟,讓她把心放肚子裡。」
「欸,是。」
陸漾翻身上馬,鞭子揚起,馬兒很快沒了蹤影。
熱熱鬧鬧從不乏新鮮事的京都,今天又有了可以來回咀嚼的談資,大街小巷,端茶的、送水的、唱戲的、聽曲的,都被一則不知哪爆出來的傳聞砸懵頭。
桃家嫡長女有孕?
哎呦歪,真的假的?
「啟稟陛下,陸少主求見。」
禦花園,李諶頗有閒情逸致地吹風賞景:「陸漾?她來做什麼,快請!」
人生在世,哪怕是皇帝也有欠人一屁股債的時候,麵對債主,總要態度如春風般和煦。
李諶許了陸家後位,到底不能再許一個皇子,算是在那場談判裡和陸家動了心眼,玩了文字遊戲。
正兒八經的政客也有心虛時,但凡心虛,就想著在其他地方彌補,以示心誠。
「陸漾拜見陛下。」
「快快請起,賜座。」
陽光照在禦花園,花匠們精心侍弄的花兒裝飾了偌大的園子,陸漾坐在座位魂不守舍。
李諶見過她年少沉著的一麵,知道她這人內裡不凡,這會不免笑道:「你巴巴地跑來見朕,怎麼也不多說一句話?可是有心事?」
「確是有心事。」陸漾抬起頭:「姐夫。」
「你喊朕什麼?」
「姐夫呀。」
經她一提醒,李諶這才想起明年三月他要立新後了。
一句「姐夫」拉近兩人的關係,同樣拉近皇家與陸家的關係,既是親戚,還是盟友,也就是自己人。
他聲色愈發緩和,乾脆擺出姐夫的派頭,坐姿都隨意許多:「有何心事說來聽聽?天大的難題,姐夫幫你辦了。」
陸漾一臉惆悵:「怕是不好辦。」
「怎麼不好辦?朕是皇帝,你說來聽聽。」
陸小少主慢悠悠嘆氣:「還不是那些個世家,欠債不還,總仗著門第高,不把我這商戶放在眼裡,前段日子祖母給桃家送了一份見麵禮,桃家也真是會做事,有人送禮,起碼得給回禮罷?」
她兩手一攤:「別說回禮了,我連個芝麻粒都沒收到。我是商戶他瞧不起我,我是陛下小姨子了,他還瞧不起我,虧世人稱我陸家為財神,恐怕在這些世家看來,財神,也是賤籍罷。」
她這話無疑戳中李諶的心結。
世家桀驁,常以出身、血統論高低,氏族譜上李氏皇族都得屈居幾家幾姓之後,世家連財神都瞧不起,背地裡是怎麼議論他的?
他笑笑:「你怕不是看上人家女兒了,無事獻殷勤。人家會給你好臉色才怪。」
陸漾一臉不解,黑白分明的眼睛閃爍著明媚純真:「欠債總要還錢,這是自古顛撲不破的道理,陛下為臣民做了表率,莫非他們就不是陛下的臣,陛下的民?
「言而有信,有借有還,此乃聖人都崇尚的美德,他們言行高傲,為何做人的道理竟不顧了?」
她肩背垮下來,開始和李諶哭訴討債
的不易。說到動容處,李諶聽著心坎都酸澀難受。
「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祖宗為他留下一筆的巨債,陸家這對祖孫某種程度卻是為家財所累,為不招來惡人強辱,隻能挺起月要杆,奮力向上。
「都不容易。」
陸漾感嘆:「是啊。」
李諶看不過世家欺負人,也樂得陸家與世家撕破臉,挑事道:「阿漾以為呢?姐夫能幫你什麼?」
「姐夫是皇帝,幫我寫幾個字就行了。」
「就幾個字?」
陸漾眉開眼笑,一臉乖巧:「幾個字,也能嚇死他們。」
她這話李諶愛聽。
「那要寫什麼字呢?」
「姐夫,就寫……」
禦前大監好奇聽了一耳朵,聽完嘴角一抽,對這位陸地財神有了全新認知。
「多謝姐夫!」
陸漾歡歡喜喜告退,李諶坐在禦座握著筆杆哭笑不得,問大監:「她是不是在坑朕?」
大監哪敢實話實話,忙搖頭:「奴看陸少主一片赤誠,沒多少心眼。」
「沒多少心眼?」李諶被他逗笑:「沒多少心眼小小年紀做得了陸地財神?能在海外諸國混得如魚得水?她呀,是看著乖,人精著呢。」
就沖他寫下的那八個字,這位帝王已經預想到之後的情景,心裡的小人兒不厚道地瘋狂搖旗吶喊:
打起來!打起來!!
「來人!」
「少主。」
「帝王墨寶,裱起來,我有大用。」
知是「帝王墨寶」,底下人不敢大意,用了最好的手藝、最快的時間,將精裝後的兩幅字送到陸漾眼前。
她滿意一笑:「好。」
陸盡歡左右手互博,黑白棋子啪嗒啪嗒往棋盤放:「果然要當母親的人了,不一樣了,尋常我見你和別人紅臉吵架都為難,這會子抄家滅戶的聲勢都給抬出來。
「別忘了,你妻兒還在桃家,桃大小姐想要嫁給你,你先瞅瞅她那個爹,脾氣又臭又硬,是我最討厭的那類人。桃家主那一關可不好過。」
「無礙。」陸漾漫不經心擼貓:「我也不是好惹的。」
盡歡詫異看她:「不錯,不錯,這話說得好。」
她扭頭吩咐婢女端來酒盞,盞中倒滿佳釀:「來,咱們乾一杯,當是阿姐為你壯壯膽。」
陸漾一飲而盡。
酒水沿著她俏麗的下頜浸濕衣領,清透的酒液和精細的料子貼在白皙的肌膚,著實顯出女色的好來。
「來,再喝一杯。」
盡歡熱情地為她倒酒。
陸小少主十二歲起出海與番邦人做生意,海外酒水比周人釀製的要烈,練出她千杯不醉的好酒量。
幾盞酒下肚,她唇瓣潤澤,盡歡灌酒的先受不住,三分醉七分醒。
橘貓搖搖晃晃跳到木桌舔酒喝,踉蹌走兩步,啪嘰,睡成一隻染了色的乳豬。
「扶我阿姐回房安歇。」
婢子一左一右扶著盡歡起來,盡歡嘴裡嘟囔著:「我沒醉……」
嘟囔聲漸遠,桌前隻剩下陸漾一人執酒盞若有所思。
「阿乖。」
「祖母?」她迎上前。
「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陸漾扶祖母坐下,撈過趴在桌子睡姿豪放的胖橘,纖長的手指拂過貓兒毛茸茸的尾巴,她眸子亮起光彩,當著祖母的麵微微羞澀:「在想和鳶
姐姐的未來。」
她不是小傻子。
真正的小傻子才看不出姑娘其實對她有所求。
倘要說真心,鳶姐姐隻給了她三四分。
破廟風流占一分,踏秋夜跳艷舞是一分,宮宴之上她百般哄她遷就她,始得第三分。
三分在此,第四分許就在兩人共同的血脈。
而真心之後,是有利可圖,是有勢可仗,陸漾看得很清楚:「她沒有那麼喜歡我。」
「這就是你本事不到家了。」陸老夫人寵溺地點她眉心:「真心若輕而易舉被你得了,真心也就太輕了。」
她懂這話的意思,揉揉臉:「蘇姨怎麼還不發訊號?」
桃家,蘇女醫取出薄如蟬翼的白紗覆在桃鳶細白的腕子:「府醫,您請。」
她猛地來這一出,府醫不覺有甚,世家規矩大,哪怕外麵早就不太講究男女大防,這些老牌家族依舊不改。
桃禛眼睛眯起:陸家送來的人。
陸家的人陪在她女兒左右……
他眼皮一跳。
府醫眼皮也重重一跳。
反復診脈幾次得出的都是喜脈結論,他撲通跪地:「家主!」
「你照實說。」
府醫脊背急出汗:「大、大小姐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身孕?!」桃毓眸子震盪,滿臉不可思議:「你胡說!誰指派你汙蔑大小姐的?」
「大兄,祖母和阿爹在上,府醫縱使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信口雌黃。」桃二公子幸災樂禍,語氣遺憾:「隻是可惜了咱們妹妹。」
桃箏扳回一局,哼道:「外麵都傳開了,她自己做的醜事,也想要別人為她遮掩?」
府醫顫顫巍巍不敢摻和到主子們的明爭暗鬥,桃老太君顧念他一把老骨頭:「你下去罷,多餘的話不要往外說。」
「多謝老太君,多謝老太君……」
他逃難似地退出去,轉身出了這道門,額頭上的冷汗唰地淌下來。
竟是真的,大小姐、大小姐她……
他痛心疾首,惋惜極了這位看著長大的小姑娘。
庭院枝葉沙沙作響,正堂有風灌進來,時隔多年,桃毓再次感受到父輩散發的沉沉壓迫,斂袍跪地:「爹,妹妹是無辜的,這如何都怪不到她頭上,要怪就怪始作俑者,怪坑害了妹妹的人!」
桃箏嚇得躲到二哥身後。
桃二公子冷笑:「無憑無據的事大妹說一句你就信了,笑話,天底下哪有哥哥不向著妹妹?你想為大妹洗刷罪名,怎麼問責到自家人頭上?」
上好的一套玉器被袖子突兀地掃落在地,碎在地上,發出接二連三的清脆聲。
桃禛袖子沾了茶漬,冷眼看著『粉身碎骨』的物件。
桃二公子駭得不敢抬頭,空氣都變得冷凝。
「桃鳶沒有懷有身孕,一切都是坊間閒人嘴碎,故意詆毀我桃家,破壞桃王兩家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