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地財神(1 / 2)
連著陰沉兩日,天好歹放晴,桂花、茉莉、睡蓮、萬壽菊,競相鬥艷。
春有春的蓬勃相爭,夏有夏的喧囂聒噪,生於世上,無論花花草草還是自詡萬靈之長的人類,都有其自定的向上軌跡。
鳳城,晴空萬裡,陸漾換了一襲簇新蘇繡月華錦衫,衣帶束月要,月要側綴著一隻水藍色香囊,行走之間很有一番年輕昂然的氣韻。
「祖母。」
乖孫一來,老夫人一反常態地沒迎上前把人樓在懷裡好好親熱親熱。
這是要談正事了。
「快坐好。」
陸漾撿了離祖母最近的位子就坐,陸盡歡走過來為她斟茶,魚嬤嬤領著眾婢子魚貫而出。
門扇重新掩好,鎖了一室清寂。
陸漾不經意瞟了眼正經規矩的盡歡姐姐。
以往陪在這的是魚嬤嬤,魚嬤嬤跟了祖母多少年,陸盡歡又跟了祖母多少年?
能在祖母心裡有能取代魚嬤嬤的位置,在討好祖母一道上盡歡姐姐還真是舍得下本。
當著老夫人的麵陸盡歡不敢明目張膽撩撥陸家這枚鳳凰蛋,隻含蓄地朝陸小少主拋了一個媚眼,一身的熱情,換個男人來早被她燒起來了,哪還有陸漾現下的無辜安穩?
老夫人輕咳一聲。
小輩們登時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京都來信了,你看看。」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趕在陸漾曾祖父那輩就已經建立初步情報機構,歷經一代代發展,今時大周朝東南西北,即便皇宮都有專門朝陸家遞送消息的『信使』。
信有不少,一封封看下去陸小少主麵色凝重。
「看出什麼來了?」
陸漾認真道:「士族和皇族的矛盾愈發尖銳了。」
桃禛拒了天子背地裡的示好,寧願站在士族一方也不願和天子做親家,天子正值壯年,野心勃勃,別看當下士族皇族共治天下其樂融融,不過是暴風雨來前的假象。
在她看來,士族皇族兩者永遠無法站在同一立場思慮問題。天子要的是臣民降服,士族骨頭硬,傳承千年的底蘊和傲氣不允許他們像奴才一樣匍匐帝王腳下。
老夫人沉沉道:「李家泥腿子出身,在士族看來不過是仗著一身蠻力稱王,大周建朝堪堪百年,氏族誌上皇姓都得排在五望七姓後,你說陛下會怎麼想?」
「陛下定然如鯁在喉。」
「不錯。」
陸盡歡站姿端莊聽著祖孫二人談論天下勢,縱使遠在鳳城,陸家的手還是伸得夠長、夠遠。
士農工商,士高潔,商低賤,士族看不起皇族,更看不起整日和銅臭打交道的商販。
陸家非一般商人。
這是陸盡歡五歲就親身領悟過的真知灼見。
誰要是把陸家看做『不過是人傻錢多』的賤商,那人會提早迎來滅亡。
「先皇後故去十八年了。」
老夫人忽然道。
話題轉得太快,陸漾微怔。
「陛下想用聯姻與士族達到更好的平衡,可惜,有人不買賬。說到底,陛下要的不是平衡,是遏製。」
這是她從一堆密信裡得出的有效信息。
陸盡歡和陸漾同時看向老夫人,陸老夫人不賣關子,言語痛快:「士族不買賬,咱們買。」
她定定地看著兩位小輩:「咱們陸家更進一步的機會來了。」
這世道財權不分家,陸家在財道快要抵達巔峰,要緊的就剩下權。
要有足夠的權勢保兒孫守住基業,就要與上位者組成穩固的聯盟。
曾經陸家與上位者也有過聯盟,然一朝天子一朝臣,新聯盟取代舊聯盟,陸家才能一路乘風不至於中途崩殂。
陸漾心怦怦跳。
陸盡歡嗓子發乾。
「歡兒。」
「老夫人……」
老夫人慈愛地笑了笑,她終究是體貼晚輩的家長,於是她不遮不掩地問道:「你想做陸少夫人,還是想做大周朝的皇後?」
「老夫人——」
陸盡歡慌得白了臉,屈膝跪地。
「別怕,歡兒。祖母問你話你就好好答,扌莫著你的良心答,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是要做陸少夫人,還是做母儀天下的皇後、未來的太後?
陸盡歡腦子亂糟糟,下意識看向年輕明媚的陸小少主。
「我……」
一頭是安穩一生,一頭是富貴險中求。
老夫人是掌舵陸家多年的定海神針,說出口的每個字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是做陸少夫人還是做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我……我想……」
她撕扯下膠著在陸漾臉上的視線,低頭沉默了足有半盞茶時間。
陸老夫人有的是耐心等她做出抉擇。
陸盡歡是她一手養大的孩子,她是怎樣的人沒人比她看得更清楚,甚至陸盡歡內心深處自己都沒看明白的野心,老夫人幫她看明白了。
所以才有今日一問。
「我本卑賤,是老夫人帶我從泥坑出來,教養我至今……」陸盡歡眼眶微濕:「既然是老夫人相問,我沒什麼好隱瞞的,是做陸少夫人還是做母儀天下的皇後,我選後者。」
得不到真正的愛,她就要淩駕蒼生的權柄。
「阿漾,你歡兒姐姐說的,你可聽清了?」
「聽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