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八字（2 / 2）
連著大擺了三天的流水席，光是兌換的銅錢都撒出去足足一百兩，榮國府很是風光熱鬧了一陣子。
新婚夜的燭光之下，王熙鳳在一身大紅的嫁衣映襯中更顯的千嬌百媚，把賈璉的魂兒都快勾去了。
而王熙鳳見到賈璉也嚇了一大跳，因為他現在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他們自小就十分相熟，而且賈、王兩家的長輩有意親上加親，所以早就視對方與比人不同。
王熙鳳長的明艷動人，賈璉更是生的一張麵若桃花兒般的臉蛋兒，否則也不可能被林默涵的統統視為偶像。
但是，在王熙鳳印象中，賈璉是一個麵皮白嫩的公子哥兒。
而眼前這個，身材健壯結束，神情沉穩堅定的男子怎麼也和喝酒看戲、沾花惹草的賈璉扯不上關係吧！
若非五官沒有變，王熙鳳都要懷疑賈璉是否被掉包了！
「鳳哥兒，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你知不知道我盼今日盼了多久？」
得了，一張嘴還是那個熟悉的賈璉。
王熙鳳笑道：「本以為你去了趟揚州後長進了不少，怎麼還是這般地油嘴滑舌？」
賈璉也笑了：「我說的可是真心話！確實早就盼著能與你成親了，不過你有句話說的不錯，我在揚州確實有很大的長進。我不想瞞著你，待成婚之後我還想再返回揚州去，姑父那裡還有正經事要做。」
臨回京之前，林姑父說希望他能參與到改進曬鹽法的事情中來。賈璉知道這件事情一旦做成了就是大功一件，自然是不想放過這個機會的。
王熙鳳慌了，連忙說道：「你要去揚州？那我怎麼辦？」
賈璉說道：「我不想與你分開，自是希望你能與我同去的，隻是不知道你是否願意？我事先與你說好，咱們不會永遠待在揚州，日後總是要回京的，但是這回京的日期我卻沒辦法說清楚。鳳哥兒，你我夫妻結為一體，許多事情我不想瞞著你，別看我是大老爺唯一的嫡子，好像這榮國府將來就一定會是我的一樣，其實老太太更加鍾意二叔一家，府裡的兩房也早已鬧翻了。就在我去揚州的路上，二太太派去的人幾次都想害死我，你別不信，這些人現在還被關在姑父家裡，你去了可以親自審問。所以鳳哥兒，這榮國府我們暫時還真的待不得。」
王熙鳳沒想到在自己的新婚之夜竟然聽到這樣的一番話，猶如當頭一桶冷水澆了下來，不敢置信地說道：「別的倒也罷了，隻是你說姑媽竟然想害你？這會不會是你弄錯了，她不僅是你嬸子還是我嫡親的姑媽啊，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二太太想要我死之事千真萬確，那會子珠大哥哥還在世，想必覺得我擋了他們的路吧。若沒有林家一路相護，隻怕我早就做了水鬼。珠大哥也是猛然之間知道了這些才沒有受住，我知道她是你嫡親的姑媽，可是她還有兒子、有女兒，她在榮國府做了這麼多年的當家太太，恐怕早就視榮國府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怎麼可能會心甘情願地把權柄和巨額的財富交給我們呢？」
王熙鳳不得不承認，賈璉的這些話十分有道理，假如換成是她……
隻是這會子的王熙鳳還是個剛剛出閣的小姑娘，在王家備受寵愛，帶著豐足的嫁妝嫁給了青梅竹馬的戀人，還遠遠沒有變成膽大包天、惡毒刻薄的鳳辣子。
所以在再怎麼樣，她也不相信一向慈愛的姑媽竟是這般狠心之人。
可是賈璉她是十分了解的，斷沒有欺騙自己的道理。
本是歡歡喜喜地嫁來的，然而此時卻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賈璉也能明白王熙鳳的想法，便決定陪著自己的媳婦兒在榮國府住上一段時日。耳聞不如親見，相信以她的聰慧自然能夠看明白的。
果然，沒過幾日王夫人就按捺不住了。
賈璉本來是在東院成的親，王夫人卻想讓他們夫妻二人搬到榮禧堂後麵的小夾院裡，說是要教導鳳姐兒管家的事情，這樣往來不用耗費太多的時間，大家都能便宜些。
王熙鳳十分地高興，說道：「定是你誤會姑媽了，老太太都還沒發話，她就主動要移交中饋，肯定沒有覬覦榮國府之心。」
賈璉也沒有反駁，然而晚上就把從王夫人那裡順來的賬本冊子交給了王熙鳳，說道：「這是二太太藏在密室裡的賬本冊子。你好好看看吧，假如你看完之後仍然想要摻和府上的中饋，那我最多舍命陪你也就是了。」
王熙鳳笑他小題大做，然而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從賬本上看，府上每年實際上的進項遠遠不夠半年之花銷。姑媽甚至變賣了不少金陵老家的田產和府上的古董，即使這樣也不夠湊手的，光老太太和寶玉那裡的花費就令人瞠目結舌了，怎地每年還要給宮裡的元春姐姐送那麼多的銀子？」
「自然是做著成為貴妃之母的春秋大夢了，隻是可惜元春姐姐至今都還是宮女，誰知道哪輩子才能被皇上看重？這銀子且要往裡填呢！現如今全靠著祖上的積累才能維持住現在的體麵，可是鳳哥兒，咱們還要活幾十年，等到就連積蓄都見底兒的時候，你該如何把這塊兒遮羞布蒙好呢？」
王熙鳳越想越生氣，這賬本子上的一筆一劃無不提醒著她，隻怕不出十年榮國府必定要衰敗，而那個時候自己的姑媽早就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交到自己的手裡了，到時候無能敗家的罪名自然與姑媽沒有絲毫乾係，成為賈家千古罪人的是她王熙鳳！
「好啊，沒想到你們榮國府竟是個表麵光鮮的，打量著將我誆來拿自己的嫁妝銀子往裡貼補嗎？咱們這就去老太太跟前兒分辯清楚，我王熙鳳才不受這等窩囊氣！」
說完就要往外沖，賈璉連忙攔住了王熙鳳哄道：「我的好鳳哥兒，你以為老太太不知道嗎？寶玉跟她心肝兒似的，難道老太太還能偏幫你我不成？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經知道了這是個大坑，咱們何苦還往裡麵跳呢？」
王熙鳳說道：「可是榮國府將來可都是二爺你的，難道就這麼便宜了她們不成？」
「哪裡就有這麼便宜了，前段時間大老爺處置了賴家和周家，順帶著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吃了掛落。現在大老爺已經知道這件事情，整日在府裡鬧個不停。你就放心吧，再者說光靠著祖先的餘蔭有什麼意思，大丈夫應該憑自己的本事立足，所以我才想讓你跟我到揚州去，姑父一家都不是平庸之輩，你去了一定會喜歡那裡的。」
賈璉的變化之處王熙鳳是看在眼裡的，就算是成婚以來都雷打不動地上午習武、下午讀書，閒暇之餘便是帶著她在京裡各處閒逛。
看到自家的爺們兒這般上進，王熙鳳自然是高興極了的。
本來他就有爵位，即使什麼都不乾都能保他們一世富貴，賈璉從揚州回來後竟然如此勤奮上進，這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王熙鳳素來是個有大誌向的人，她也盼著自己能有誥命加身的那一天，往日別提有多麼地羨慕賈母了。
這段時間，她自然也目睹過幾次公爹找茬兒把二老爺、二太太罵的狗血淋頭，偏自家的姑媽什麼都不敢還嘴，隻一味在自己的麵前哭訴委屈。
王熙鳳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都快被人罵成孫子了還不還嘴，要說裡麵沒有貓膩兒那真是騙鬼了。
榮國府的財物狀況又爛成這幅德性，府裡的管事和丫環婆子也都難相處的很。
而且賈璉一再提及揚州的好處，王熙鳳乾脆心一橫便決定跟著賈璉離開京城算了。
大不了，揚州待著不好她再回來。到時候與她就使出渾身力氣姑媽一較高下，反正是姑媽先不念情麵的！
然而當賈璉提出要帶著王熙鳳回揚州時，遭到了賈母和王夫人的極力反對。
王夫人自然是留下王熙鳳的，畢竟這丫頭是她的親侄女兒，天然便能信任自己，這些年她也撈的差不多了，大老爺那邊也天天都跟防賊一樣盯得緊，再不把中饋脫手隻怕自己就要陷進去了。
而且，賈璉這小兔崽子可能發現了什麼，從揚州回來後竟然與自己疏遠了，甚至連當初周瑞派過去的人都沒有帶回來。
她去要人時，小兔崽子居然隻是敷衍地說了一句「瞧瞧我這腦子，竟然把他們忘到揚州了，二太太素來慈愛，不會為了幾個奴才怪罪我吧？」
王夫人被噎的不行，竟連脾氣也不能發。但是她的目的還遠未達到，寶玉含玉而生，是個有大造化的，賈璉就算看著長進了不少，那也不會比寶玉更有資格繼承榮國府。
所以，她需要王熙鳳幫忙籠絡住賈璉。
更深一層的考慮就是，賈璉不過去了揚州一趟，就有了這麼大的變化，這絕對不是王夫人樂見其成的。
賈敏簡直太可恨了，都嫁的那般遠了還不忘插手娘家的事情，也不怕天打雷劈。
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賈璉去揚州了，尤其還帶著鳳姐兒去，簡直是癡人說夢！
而賈母則說道：「自從賴家和周家沒了之後，你二叔忙於公務，你父親整日把家裡攪得雞飛狗跳的，竟是沒個人正緊處理家務了。璉兒就留在榮國府給你二叔幫幫忙吧，鳳哥兒這麼好的孩子自然也不能躲懶，前些日子你姑媽不是說要教你管家嗎？你是璉兒媳婦，很不必抹不開臉麵，合該是你應得的，咱們榮國府就交給你們兩口子了，還是不要再往你姑媽那裡去了。」
賈璉和王熙鳳低著頭沒有說話，實則心裡早就不虞了。
聽老太太的語氣，仿佛接手榮國府的中饋是多麼給臉麵的一件事情，而賈璉能夠留在榮國府處理雞毛蒜皮的家長裡短又是多麼地榮幸！
王熙鳳早就問過賈璉了，他在揚州的這些時日，每日的文武功課都安排地滿滿的，而且還有極其嚴格的要求，必須達標了才能往下繼續學。
林姑父也會看情況帶著他去拜會同僚，甚至還會與他說很多官場上的生存之道，就連姑媽也給賈璉傳授了不少生意經。
賈璉還偷偷地告訴過王熙鳳在林家時已經見過皇上和太子了，還被皇上給誇贊了一番，這件事情他連家裡的人都沒有說，隻告訴了王熙鳳一人。
王熙鳳聽了這個大好消息之後當時就決定去揚州之事要越快越好，賈璉在林家學的都是正經本事，而老太太竟然想要正處在建功立業之年的親孫子在榮國府做外管家！
而且，還是給二老爺幫忙？呸！二老爺是個什麼東西，養了一院子的清客相公難道都是吃乾飯的嗎？
王熙鳳瞬間就明白了賈璉為什麼要去揚州了，在這個家裡待下去恐怕就永無出頭之路了！
賈璉早就習慣了，他沒了親娘，老太太和二太太的心都在寶玉身上，二人誰也不會真真地為自己的前途打算。
而且在她們的想法裡，有個爵位就好像成了鐵帽子王一樣，朝廷會養著他們到千秋萬代。
話不投機半句多，賈璉也懶得解釋那麼多，反正他的意思是擺在這裡了。
也沒有在榮慶堂大吵大鬧，直接跑到了他爹賈赦那裡，用幾把扇子就讓他爹寫下了一封拜托妹妹、妹夫照顧賈璉夫妻二人的書信，有了這封書信在手，就算賈母和二太太要指責他也不能了。
畢竟他是外男，理論上隻要他爹沒意見，誰也沒有立場訓斥他。
賈母和王夫人見賈璉二人聽話地回去了，還以為他們歇了去揚州的心思呢。
誰知第二日沒見他們來請安，一問才知道璉二爺和璉二奶奶一大早就出門了，隻怕這會子都已經快到碼頭上了。
賈母十分生氣，沒想到竟然就連賈璉和王熙鳳也不聽話了，連忙派人去追，然而哪裡還能追的到呢，等到榮國府的奴才慢悠悠地到了碼頭時，早已不見了賈璉他們的身影。
於是，大老爺又被叫來了榮慶堂，賈母火力十足地把他們父子臭罵了一頓。
賈赦一聽，好嘛，兒子昨日還給了幾把夢裡都沒有見過的扇子呢，明明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他梗著脖子對賈母說道：「老太太何必罵的這麼難聽，這些年我也瞧明白了，隻有寶玉是您的親孫子，一個天天就知道吃丫環嘴上胭脂的臭小子您瞧著倒是天好地好，我兒子就算再生的芝蘭玉樹在您的眼裡也就是一堆破銅爛鐵。哼！璉兒去揚州是我這個當老子的同意的，我看誰敢說他忤逆不孝！」
賈璉的變化他當親爹的自然也是看在眼裡的，雖然他也覺得反正有爵位，兒子根本不需要努力，但是倘若人家自己有上進的意願那又為何不能成全呢？
反正是他好妹夫在費心教導，那可是探花郎啊，不是老二那種半吊子水平的人能比的。
總之，不用他大老爺出力，兒子能有別的法子上進還不好嗎？
而且昨日賈母在榮慶堂說的話他可是知道了，什麼叫給老二幫忙？他兒子已經今非昔比了，老二那個假清高配嗎？
他寧可兒子去揚州給妹夫幫忙，也絕對不願意便宜了老二。
賈母覺得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來，孫子、兒子都不受控製了，想了半天氣呼呼地說道：「我當是什麼呢，原是我和寶玉礙了你大老爺的眼了，既然這裡容不下我們，那我就帶著寶玉回金陵老家去！」
賈赦連猶豫都沒有，直接說道：「鴛鴦，老太太要帶寶玉回金陵，你別傻站著了，快去收拾包袱吧！對咯，老太太走的時候最好把老二家的也帶上，省的她天天不憋好屁！金陵好啊，金陵離揚州也近，您要是真回去了我這就去信讓璉兒先去老宅張羅起來。」
「你……你……」賈母指著賈赦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最後氣急攻心暈了過去，榮慶堂又是來回去請太醫，接著賈政和王夫人來探望，他們一個比一個嘴笨還妄圖再給賈赦潑上一身髒水。
然而大老爺這幾個月來嘴炮已經練就的爐火純青，幾句話就讓賈政羞臊的不敢出來見人了，王夫人更是恨不能趕快逃回榮禧堂。等到太醫診斷後說賈母並無大礙，賈赦這才拍拍屁股離開了。
等到賈母悠悠轉醒的時候，發現身邊隻有鴛鴦等丫環們在守著。賈政和王夫人統統不在，就更別提賈赦了，隻能隱隱約約地聽到寶玉在碧紗櫥裡叫「好姐姐，求求你就讓我吃一口胭脂吧」的聲音。
不等鴛鴦說什麼，賈母再次閉上了眼睛，她覺得累極了。等到太醫診斷後說賈母並無大礙，賈赦這才拍拍屁股離開了。
等到賈母悠悠轉醒的時候，發現身邊隻有鴛鴦等丫環們在守著。賈政和王夫人統統不在，就更別提賈赦了，隻能隱隱約約地聽到寶玉在碧紗櫥裡叫「好姐姐，求求你就讓我吃一口胭脂吧」的聲音。
不等鴛鴦說什麼，賈母再次閉上了眼睛，她覺得累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