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心傷(2 / 2)
唐英傑問:「媽,你覺得怎麼樣?還疼不?」
母親笑一笑說:「不疼了。」
唐英傑懷疑地問:「一點也不疼了?」
母親愛憐地看著唐英傑,用氣聲說:「傑子,你好好念書,將來到外邊闖闖,別回榆樹溝,窮死個人,沒法活。」
唐英傑使勁點頭。
母親說:「你呀,讀書不用功,以後得多用點功,考個大學。」
唐英傑點頭說:「媽,我以後用功,一定考個大學。」
母親嘆息一聲說:「可惜了了,我那四口大肥豬,還有一百多隻雞,你爸一個人管不過來呀。」
唐英傑聽這話不是話,哭著說:「媽,你說啥呢?我剛才給我爸打電話了,弄到錢了,他們一會兒就回來了,辦了手續,作了手術就好了。媽,沒事兒的。」
母親笑了,說:「可憐兒我兒,沒媽的孩兒沒人疼了。」
唐英傑撲在媽媽懷裡,哇地哭出聲來。
母親拍拍他的後背說:「別哭,起來跟媽說說話……你今天15了,不小了,能自己照顧自己了。」
唐英傑把水遞給母親,母親喝了幾口,說:「這水真苦。」
唐英傑接過水喝了一口說:「媽,不苦呀?」
母親喘息了一會兒,又說:「將來好好孝順你爸,夠他累的。」
唐英傑使勁點頭。
母親痛苦地笑了,眼裡滾出淚珠。她用手輕輕地撫扌莫著唐英傑的頭發,憐愛地凝視著他,說:「我兒是個美男子。」
唐英傑淚流不止,眼前一片模糊。
母親擦去他的眼淚說:「傑子,別哭。聽我說,咱家櫃子裡有一個手飾盒,盒裡有一對金耳環,一個金鎦子,是你姥姥給我的陪嫁,現在留給你了,將來給我兒媳婦吧。」
唐英傑哭著說:「媽,等我長大了,賺大錢,你想什麼都有。」
母親笑了,很開心的笑,輕聲說:「那趕情好!――別哭了,我沒事兒,我要睡了。」
母親重新躺下,再也沒有醒來。
父親和堂哥天亮時回來了,錢籌借了八千多,母親住院,手術都夠了,可是,母親不需要了。
父親流著眼淚,用棉被包了母親,三人把她抬到車上,送她回家。
農用小四輪劇烈地咳嗽著駛出醫院,唐英傑回望醫院高大,宏偉,富麗,光鮮的門診大樓,「人民醫院」的金字招牌在晨光中熠熠發光。
早晨的陽光照耀著初春荒涼的原野,天空灰蒙蒙似霧似霾;原野上厚重的積雪開始融化,裸露出寂寥的大地;料峭的春風寒意透骨,車輪軋過晝化夜結的殘冰;堂哥把車開的很慢,生怕顛疼了母親┄┄路長的沒有盡頭。
父親不斷地抹眼淚,不斷地給母親掖被角,怕冷風吹著她溫熱的身體;唐英傑靠在冰涼的車幫上,迎著春天的陽光無聲地哭泣。
街道上遊動著起早的市民,有的店鋪已經開門營業;環衛工人把塵土揚滿大街。
晨風裡飄來汪峰的歌聲:
「人生就像是一場告別,
從起點對一切說再見。
你留下的僅僅是傷痕,
當回望來路的時候。」
母親走了,永遠地走了。留在唐英傑心裡的這道傷痕洞穿心底,十幾年過去了,仍然在流血。
埋葬了母親,返回學校,唐英傑的心智一時難以恢復,人坐在課堂裡,心卻在天際飄盪┄┄如果當時有五千塊錢,馬上給母親做手術,母親不會死,肯定不會。因為胃穿孔不是要命的病,卻要了母親的命,因為沒錢。
很多年過去了,時間越久,記憶似乎越深刻,每想到此,唐英傑心痛的要窒息,他困在這個漩渦裡無力掙脫。
唐英傑經常在無人的角落痛哭,為母親。
老爺子說想回老家上墳,一句話勾起唐英傑許多痛苦的回憶,他機械地漫步在環島小徑,心卻在榆樹溝的天空徘徊無著。
宋軍站住腳,給三胖打了個電話,三胖說他已經到位,正在滾兔子嶺上看風景。
宋軍又給大金剛打電話,詢問情況。大金鐸說他們已經到了石虎溝大橋,車停在橋頭,正等他過來呢。
宋軍說:「把活兒乾的利索的,給老子爭口氣,最近這一出一出的,夠憋屈了。」
大金剛月匈有成竹地說:「哥,你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