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惡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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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姆·沃德?」

聽到這個名字,蒼白的臉龐閃過了一絲異色,但很快男人便將其掩飾了起來,扯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雙手拄在櫃台上,皮膚就像薄膜包裹在了嶙峋的指骨上,手指細長,宛如一節節的樹枝,不斷地搓動著。

就像一隻生活在下水道裡,慘白且無毛的老鼠。

「他現在可不在啊。」男人回答道。

「他人呢?」

「外出行醫了。」

伯洛戈凝視著男人,借著防毒麵具的遮掩,視線掃視向角落。

室內的光線很是昏暗,天花板上的扇葉不斷地轉動,發出一陣陣擾人的噪音,除開眼前的櫃台,與男人身後的藥櫃,伯洛戈看不到太多有用的東西,但可以知道的是,這間診所有些不對勁。

從長廊走向診所的過程中,他便注意到這間診所建築的規模,就像一顆巨大的金屬肉瘤,掛在了崖壁上,按理說內部空間應該很大,可現在伯洛戈所處的這裡,實在是過於狹小了,有更多的空間隱藏在看不見的黑暗裡。

「他什麼時候回來?」伯洛戈問。

「我也不清楚,畢竟彷徨岔路這地方,總會有意外為伴,不是嗎?」

男人笑了笑,臉龐帶著些許扭曲的病態。

「您還有什麼需要嗎?如果是開藥劑的話,您隻需要付錢就好,」細長的手指撫過藥櫃上的瓶瓶罐罐,男人繼續說道,「如果您是走錯了地方,那麼麻煩您盡快離開了。」

伯洛戈沒有回話,依托著「隱匿者」的力量,他的身影十分朦朧,在昏暗的環境裡,就像一團模糊的迷霧,當他沉默不語時,宛如無言的幽靈。

「好的,我知道,打擾了。」

伯洛戈說著,轉過身朝著鐵門走去。

可在走到門口時,伯洛戈又停了下來,就像一麵牆,堵住了通往外界的通道,背對著所有人,混沌沙啞的聲音從禮帽下的陰影響起。

「我一直想扮演一個這樣的角色。」

櫃台後男人的神情微變,手扌莫向了櫃台下的刀柄,黑暗裡也傳來輕微的聲響,就像有人從椅子上站起,摩拳擦掌。

「製裁者、施暴者、執行者……」

一個又一個的詞匯被吐出,回盪在黑暗裡,男人緊盯著伯洛戈的背影,恍惚間他看到伯洛戈轉過了頭,在深邃的陰影裡,一雙青色的眼瞳正注視著自己。

「懲戒者。」

鏗鏘如鐵的聲音,在男人的耳旁徘徊。

……

「算算時間,伯洛戈應該已經到彷徨岔路了吧。」

秩序局的食堂內,傑佛裡叉起一塊冒著熱氣的牛肉香腸,眼神望天,思索著執行任務的伯洛戈。

「差不多吧。」

亞斯坐在傑佛裡的對麵,兩人共進著晚餐,當然,如果可以的話,亞斯更希望是在家吃飯,而不是在秩序局內加班。

「這也算是另一種考核吧,沒有任何老手帶他,讓他獨自一人完成這樣的任務……列比烏斯是還不夠信任他?」亞斯想了想,說道。

秩序局的外勤行動向來充滿危險,像伯洛戈這樣入職的新人,按條例、執行任務時,至少有一名老手的陪同。

「伯洛戈四舍五入,也算是實習一年了,隻是頭一次麵對潛在的凝華者而已,這不是什麼問題,」傑佛裡大口地咬下肉腸與麵包,「而且,比起不信任,我倒覺得列比烏斯是想試探伯洛戈。」

「試探?」

「對,試探這個家夥,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畢竟考核和實戰,終究是有些差別的。」

傑佛裡停下了用餐,仔細地回想著,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臉上扯出怪異的笑容。

「亞斯,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捕獲那個目標。」

「如果是我的話……勘測地形,然後想辦法潛入,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亞斯說著甩了一下手,一把銀亮的匕首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誰也看不清這把匕首是怎麼出現的,手垂落下來,而那匕首也消失不見。

「是你的風格,那麼你想想,伯洛戈會怎麼做?」傑佛裡問道。

「我想不到,可能和我一樣,秘密潛入,然後捕獲對方。」亞斯說,他和伯洛戈接觸的並不多。

「嗯……不太行,這都是處於『常理』的解決手段,太常理的話,反而會顯得很無趣。」傑佛裡說著亞斯聽不懂的話。

「那你覺得他會怎麼做?」亞斯問。

思考了兩秒,傑佛裡看向自己的餐盤,香腸被餐刀切的稀碎,醬汁就像血液般,包裹著散開的肉泥。

「比起回答這個問題,我倒想先說點別的事……」

傑佛裡眉頭擰在了一起,沒有回答亞斯的問題,而是聊起了伯洛戈這個人本身的問題。

「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伯洛戈在黑牢裡關的太久了,多多少少有些精神上的問題,更糟糕的是,我覺得阿黛爾的死,刺激到了他,讓他這種病症加重。」

「什麼病症?」

亞斯放下了刀叉,他一直警惕著與魔鬼有關的存在,在秩序局他也是明確反對雇傭債務人的,伯洛戈有絲毫失控的可能,都會引起他的注意。

「角色扮演?」

傑佛裡不確定地說道,這個詞匯令人意外,不等亞斯追問什麼,他繼續著解釋。

「伯洛戈·拉撒路……這個人有些偏執、自戀,極端奉行著他那所謂的『公理鐵律』,列比烏斯覺得,伯洛戈把自己想象成了『救世主』,但比起『救世主』,其實我覺得伯洛戈的想法會更簡單些。」

傑佛裡驟起眉頭,回憶著。

「有一天伯洛戈突然跟我說,他說他明白了人生的真意,」傑佛裡說,「那時阿黛爾剛去世,我以為他隻是悲傷過度,開始瘋言瘋語罷了,但現在想想,他或許是認真的。」

「他說了什麼?」亞斯開始好奇了。

「他說,阿黛爾是個有信仰的人,早年前她便是一名軍醫,為了救人踏上了戰場,退役後依舊選擇行善,侍奉著她的神……她這樣的人理應上天堂才對,享受著榮光與溫暖……

可她的神卻給了她這樣的結局。

伯洛戈覺得所謂的神不存在,也可能存在,但那也是一個極盡冷漠的神。」

傑佛裡臉上露出了些許無奈的笑意,他繼續說道。

「伯洛戈經常用一些奇妙的比喻來形容一些事,還總說著諸多一聽就有問題的歪理,但有一句話他沒說錯。

總要有人維持著那神聖的『公理鐵律』。

如果神不回應祂的信徒,那麼就由伯洛戈來回應。」

傑佛裡的聲音嚴厲了起來。

「由伯洛戈·拉撒路來矯正這一切。」

「他要矯正什麼?」亞斯說。

「公理鐵律。

為好人致以祝福,為惡人降下烈火,這就是『公理鐵律』,」傑佛裡說,「這就是他在『角色扮演』的『角色』。」

「他說『好人』『救世主』『英雄』……這些詞匯對於他而言,還是太高尚了,他做不到如『善人』那般偉大,他是卑劣的、低賤的,最擅長的還是殺人、以暴製暴。

所以他稱自己為『惡人』。」

「惡人?」

「沒錯,惡人。

如果神不願去懲罰那些犯了錯的人,那麼就由伯洛戈·拉撒路,這個更大的惡人去懲戒、去行惡。」

傑佛裡深呼吸,眯著眼,就像在講述一個可怕的故事。

「彷徨岔路,誓言城·歐泊斯的陰影之地,那裡遍布著骯髒與邪異,惡魔藏在每個目光難以企及的角落裡……那裡滿是惡人。」

想到這裡,傑佛裡笑了笑,就像在為那些惡人擔憂一樣。

「現在,一個多少有些精神病症的、癡迷於角色扮演的不死者,他正哼著歌、全副武裝地趕向那裡。

伯洛戈不止是在發泄自己的怒火,他還要奉行自己的『公理鐵律』,他就是他自己的神,一個暴虐偏執的神。

總要有人為他朋友的死付出血債。」

亞斯明白了傑佛裡的話,僅僅是幻想那一幕,他便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鼻尖仿佛嗅到了深沉的血氣。

「一群惡人,麵對另一個……更大、更殘暴的惡人。」亞斯低語著。

傑佛裡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試著讓燥熱的喉嚨舒緩一些,他輕聲道。

「說回之前的問題,伯洛戈會以什麼手段殺進去,我想他的手段就是……沒有手段。」

傑佛裡緊盯著亞斯,問道。

「現在他可是代表聖裁的天使,手中的折刀便是熊熊燃燒的火劍……你覺得一位震怒的天使,會偷偷扌莫扌莫地溜進去搞暗殺嗎?

不會的,亞斯,伯洛戈可不是那麼溫柔的人。

他隻會暴躁地用劍敲開惡人們的門,在淒厲的哀嚎聲中,對著他們大喊神的裁決。」

傑佛裡笑了起來,就像在講著一個糟糕的冷笑話。

「死刑,立刻執行。」

……

昏暗的診所內,伯洛戈話語聲落下,氣氛完全凝固了起來,櫃台後的男人握緊了刀柄,隨時可以抽刀砍殺,而黑暗裡潛在的家夥們,也紛紛準備好了戰鬥。

伯洛戈注意到了這些,但他沒有擺起迎敵的架勢,而是把開啟了一角的鐵門拉上,然後拉下一旁的防盜門栓,將它死死地扣緊。

注意到伯洛戈的動作,櫃台後的男人愣了一秒,然後發出一陣嘲笑聲,這樣的嘲笑聲在黑暗裡泛起,能聽到模糊的私語聲,他們討論著伯洛戈,議論著他的自尋死路。

「這可是新衣服啊……」

伯洛戈嘟囔著,脫下灰黑的風衣,露出白色的襯衫,以及身上掛載的那諸多利刃。

也是隨著「隱匿者」庇護的消失,那股暴厭的戾氣更加濃重了起來,明明伯洛戈看起來十分普通,但每個人都不由地感到了壓力的存在。

沒有人輕舉妄動。

折疊好灰黑的風衣,將它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摘下禮帽,放在風衣上,伯洛戈慢悠悠地轉過身,麵對著黑暗裡的諸多邪異,最後取下了防毒麵具。

壓抑的呼吸順暢了起來,眨了眨眼,青色的微光在眼瞳裡升起,用力地嗅聞一圈,伯洛戈的臉上閃過一絲厭惡感,隨意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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